朱晓军
我家后园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泡桐树,一个人环抱不过来,那是鸟的乐园,也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
冬天,我常常仰头望着树上的鸟窝,心里寻摸着,怎么爬上去,看看有没有鸟蛋。幼小的心灵还没有意识到那是对另一种生命的杀戮,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乐趣。
好在我一次也没有得手,泡桐树树干粗大,我的手太小,握不住,爬不上去。不像院子里那棵碗口大的槐树,我手扒脚蹬,三下两下就爬上树,斜跨在树枝上,接受小妹妹羡慕的目光。
春天的泡桐花特别好看,满树繁花,香气扑鼻。一枝枝、一簇簇、一串串,密密匝匝,随着微风摇曳。淡紫色的花朵氤氲成烟,在空中升腾、弥漫,泡桐花咧着一张张小嘴,热热闹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春风使劲吹,成熟些的泡桐花落满地,用脚一踩,泡桐花好像摔炮一样响。小伙伴们争相抢着踩,不小心还会踩到同伴的脚,同伴龇牙咧嘴地惨叫,混淆在欢快的笑声里。
掰开泡桐花蒂部硬壳,吮吸,汁水甜甜的,可是乐坏了我们这群馋嘴的小姑娘,那略带甜味的淡淡香气滞留在村庄的上空,经久不息。掰下的硬壳,还能串成手链、项链。那时候播放《济公》电视剧,于是乎,一群脖子上挂着泡桐花壳项链的小孩,手里拿着不知道是奶奶的还是姥姥的破蒲扇,唱着“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的主题曲,这家唱一会,那家耍一会。简单的玩具,带来无穷的乐趣。
此刻回忆带来的慰藉是现代的任何玩具不能替代的,以前的我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心思也简单。最简单的快乐,也最纯粹。
父亲可没有时间看泡桐花,他不看花,只看树。他时常在树下查看,有时摸摸树干,有时候看看树叶,有时候在树根挖一个坑,从茅厕里舀几粪勺粪水,浇在坑里,然后再倒半桶沟水稀释一下粪水的浓度,粪水浓烈的臭味一下子就轰走了树下玩耍的小孩子。
泡桐树,速生,易活,涵水源,效益好,是农村的致富树。至于我家那棵粗壮的泡桐树,最后卖了多少钱,我已经忘记,但泡桐花带来的快乐却一直没有遗忘。人的记忆很奇怪,总会选择性记住那些对自己有意义、情感强烈的信息,而忽略或遗忘其他信息。
清明节放假期间,有一天我从城南崇文大道路过,那一条大道两侧,全是泡桐树,亭亭泡桐,花冠如炬,美得让我瞠目结舌。我不知道,这儿还藏着这么一条好看的桐花大道,宽敞的公路绵延数公里,两侧是一棵又一棵高大挺拔的泡桐树,挂满深深浅浅的紫色花,繁花如冠,令人震撼。千万朵泡桐花,是说给春天的万语千言。
这一片是城市初高中学校区域,真的很感谢设计者的匠心,他可能取泡桐树高大笔直强健之力的寓意吧。那些绽放的桐花,不就像那一群青春靓丽、乐观向上的莘莘学子吗!在宁静中汲取知识,最后成就“高达数丈,树冠如盖”。
泡桐是一种乡土树,文人墨客的典籍里也不多见,从这个意义上说,越是出自乡野之地,就越朴素,越有生命力,越能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