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自云
作为安徽儿童文学创作的新锐作家，徐慧莉十年来在儿童文学创作的百花园里笔耕不辍，佳作频出。她前不久刚刚出版的长篇儿童小说《古树上的少年》，不仅再次展现了她突出的讲述儿童成长故事的能力，而且集中体现了她多年来在儿童心理教育方面的新理念与新经验，是将教育性、儿童性与文学性融会贯通进行小说创作并取得成功的典范之作。该作主要讲述江南水乡的一位名叫徐泽雨的少年在由童年期到青春期的成长转变过程中，因家庭变故、洪水灾害等诸多原因，与父亲的情感由亲密到疏离再到怀念，是一个侧重于从亲子关系视角关注中国乡村少年成长的故事。这意味着本书的读者并不限于少年儿童，它同样适宜于身为父母的成人。
从根本上来说，儿童小说因为创作主体与接受主体的非同一性引发自身诸多特殊性问题，这些特殊性主要缘于成人与儿童的身份、年龄、地位、思维、经验等多方面的差异。基于此，加拿大学者佩里·诺德曼将儿童文学定义为“因希望吸引儿童读者而创作的文本，儿童文学与其说是儿童阅读的东西，不如说是生产者希望儿童阅读的东西”。儿童小说作为最受儿童读者喜爱阅读的文体形式，其创作价值自然被儿童文学作家视为“一种为儿童好而影响他们的方式而存在”。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关乎儿童的生命成长、教育和引导他们学会爱、感悟美、勇于直面人生的苦难等，进而完善他们健康、美好的人性就成了儿童小说创作的题中之义。一部堪称优秀的儿童小说，必然是一个倾心讲述儿童身心成长历程的故事。徐慧莉在小说中，通过讲述一对父子亲情的故事来关注和表现新时代乡村少年的身心成长历程，是对传统无视亲子关系、孤立表现少年个体成长故事的艺术超越和创新。
成长小说起始于德国，最初被界定为“教育小说”。儿童文学作家班马，他提出“儿童文学—教育一体化”的思想，认为教育是不可缺少地同化在儿童文学的审美根本规律之中。这种将儿童文学教育功能建立在“审美”的前提和基础上，当属一种“审美教育”，也即“美育”。美育的本质在于是一种情感教育和精神陶冶，它要求小读者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通过生动、有趣的故事对主人公产生情感、价值等方面的认同，进而获得审美愉悦，达到净化心灵的美好体验。
基于这个角度，我们来审视和观照小说《古树上的少年》的艺术价值，可以看出作家在表现少年主人公徐泽雨的成长过程中，更加注重人物的内在心理成长，故事的矛盾冲突也主要建构在家庭父子情感的变迁中，而外在的洪水灾难等社会环境因素对表现父子情感冲突只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较之传统的儿童成长小说注重书写人物所处的外部时代和社会变革，作家将写作的笔触由外部世界转向少年儿童的内在心灵，着重探讨儿童心理隐秘世界的成长及其情感困境，不仅是对当下中国儿童小说创作艺术上的突破与革新，而且某种程度上也真实地反映了当下少年儿童的现实生存困境。
小说《古树上的少年》致力于一种“儿童性”与“文学性”融合的视域去讲述中国式少年成长的故事。“儿童性”作为儿童小说创作的艺术特质，旨在凸显儿童读者作为审美主体时特殊的认知思维和审美接受心理。因此，较之其他类型的小说，儿童小说更加注重美育意涵在故事中的融入，力求通过故事的力量启迪儿童的心智、陶冶他们的精神世界，而绝非片面追求消遣与娱乐。基于此，作家在小说开篇即用“引子”的方式设置故事悬念，让主人公徐泽雨深陷洪水的“包围圈”。尽管故事的线性发展逻辑更契合少年儿童读者的阅读接受习惯与审美情趣，但在故事的开头，更具刺激性和冲击力的情节设置显然更容易激发小读者的好奇心和阅读热情，进而激发他们全身心投入的情绪体验，这种阅读状态效应的打造对满足他们内在的审美情感是大有裨益的。
毋庸置疑，作为小说的一种形态，“文学性”对于儿童小说而言，同样不可或缺。正在这个意义上，作家在小说中不仅用充满诗意的文字描摹了地处江南鱼米之乡的白果村，它在春天里绿树环绕、紫云英绽放的盛景，而且基于儿童文学“以善为美”的美学原则，通过“夏日采摘菱角”“冬季抽水抓鱼”等情节设置，着重刻画了徐泽雨童年期的父亲勤劳智慧、乐善好施、重情义等美好个性，同时也彰显了淳朴、和美的江南乡村风貌。在故事的叙事结构上，作家更是大胆运用“嵌中套”的故事结构方式，通过“故事中套故事”的方式增加小说人物刻画的深度和故事阅读的趣味，如“老船工的故事”“黑爷爷的陈年往事”。小说的叙述语言风格清新、流畅且自然，是一部文学性丰沛的儿童小说。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这样的父子亲情故事可能会在中国乡村家庭普遍上演，根本缘于中国家庭特殊的亲子关系及其情感表达方式。在这个意义上，美国心理学家艾里希·弗洛姆提出“爱是一门艺术，它需要知识和努力”的观点对我们深具启发意义。家庭，作为少年儿童身心成长的港湾，对儿童心理、精神成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健康、良好的亲子关系是培育儿童健全心理和美好人格的首要前提。从这个角度来说，作为亲子关系建构的双方，无论是父母还是儿童，都需要学习“爱”的知识，努力提升各自爱的能力。爱，不仅是一种情感，也是一种特殊的能力，更是家庭生存的基本法则。
令人慨叹的是，在各种爱的表达方面，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含蓄”的文化传统，尤其在父子之爱方面表现更甚。小说中的父亲对十岁之前的儿子可谓“爱护备至”，“父子抓蝶”“父亲踢蛇护儿”“父子拥抱”等温馨场景，令读者动容。但当儿子步入青春期时，父亲因创业失利、身体受伤致残等接连挫折后，性格脾气变得古怪又凶悍，父子之间的冲突不断。在徐泽雨因雨水旺季扒埂抓鱼引发水塘决口以后，他不服父亲的责骂与管教，结果招致父亲失手砸伤他的脚，他负气离家出走，却没想到会遭遇洪水围困，身陷险境。
当小说写到儿子在绝望之际，首先渴望的还是父亲的援救和庇护，身为读者，不管是父母还是儿童，心灵都会为之触动，同时也不免会陷入深深的沉思：父母和孩子明明都相互深爱着对方，为何彼此就不能照见呢？由此看出，这是一部值得父母和儿童共同阅读、共同学爱、大胆示爱的典范小说。
《古树上的少年》 徐慧莉 著
山东友谊出版社2024年10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