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健
芜湖的四季，虽也分明，但每年春秋两季的时光则更短。短得你稍不注意，便溜走了。而秋，尤其明显。
说秋，便不能不提到夏，夏给人的感觉是热，是满头的汗，江城芜湖，在十月份，还常常遭遇35℃左右的高温。此刻，距离立秋时节早已过去2个月了。哪里有半点秋的影子？
直到十月底的某天早晨，突然，你穿着一件单衣走在上班的路上，觉得有点冷。人行道上落下几片树叶，叶子却是半绿半黄的，踩到脚上还会在鞋底渗出水来。这到底是真正的秋天来了。
于是，我在巡店的时候，特意拐入到公园里，索性寻一下秋。
江南的秋，不同北方的秋，草木凋谢得慢，公园里大部分的树叶还是绿色的。偶遇的一株乌桕树叶才刚刚有点浅黄，果子也没绽出白色的仁。空气不太干燥，甚至有点湿润，即便天空的蓝也显得有些淡。只有几株柿子树上的果有了秋天应有的嫩黄，看到这快要熟的柿子，我想起了母亲50多岁时的样子。
我家在县城的边缘，房前屋后有很多柿子树。一到秋天，橙黄的柿子把树压得弯下腰来。几乎同时成熟的果，任凭怎么吃也吃不完。多余的柿子，只能趁着还没熟透，便摘下来。把晒干的芝麻秆，撕成长条，剪成一寸长短，一头成尖状。每个青黄柿子，沿着柿蒂周围插三支或四只进去。用稻草盖上三天左右，柿子便软软的，颜色也成了红黄红黄。撕开外皮，轻吮一口，那口甜蜜，吞进胃里，解的不是馋，是满满幸福感。家里太多的柿子，母亲用竹筐挑到街上卖掉一部分，再换回油盐酱醋茶等生活必需品。
记得那年，我刚走上工作岗位，没有回县城，选择留在了芜湖。县城距离芜湖约40公里。此后，家里的柿子再熟了时。母亲就会说，要送到芜湖去，一则来看看我，二则可以挑点柿子来卖，因为芜湖的价格比县城高一点。
于是秋天，母亲从县城坐公交车直达神山口站，沿途售卖家乡的柿子。等到了我单位门口，也就所剩无几了，这剩下的刚好填进我的腹中。吃进嘴里回味，这才是妈妈的味道。再后来，家里柿子不够卖了，母亲顺便把左邻右舍的果，统一收购，送来芜湖贩卖。既帮了他人，也利了自己。于是她每天起早来，傍晚坐车回。秋天这橙红的柿子，便贴上丰收的标签。秋天的柿子变黄，是大地对勤劳者的回馈，更是农人的期盼。当树上仅留下喂鸟的少量柿子时，晚稻也送来了另一种金黄。此刻的秋已近尾声。母亲卸下肩上卖柿子的挑筐，转身又拿起挖山芋的钉耙。母亲总是闲不住的。秋天的山芋也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
老家的山芋，一直因为口感甜和粉糯而名声在外。可烤、可煮，甚至汆汤。多余的也可擦碎，洗出淀粉，做成粉丝，成了另外一种美味。母亲和父亲曾在我小时候，多次来芜湖东门老街卖过。我上高中的时候，也参与过。直到今日，东门老街菜市场那根水泥杆，我记忆深刻，因为我少时单薄的背，靠过它，这根水泥杆上有过我的体温。
一阵秋风，从公园的西北角吹了过来，裹挟着一丝凉意。我从公园起身。天空变得湛蓝了。风轻云淡，江南的秋，无疑很美，公园广场上，间或还有卖柿子的人路过。柿子是秋天的符号，也记录了母亲辛劳的历史。前几日，遇到单位的老同事，还提起过母亲的柿子。我定居芜湖也有38年了。而母亲早已跨过80高龄，腿脚不很方便，出门都显得困难。可母亲卖柿子的背影，我怎能忘记呢？在我心里，母亲贩卖的已经不是一种果，而是整个老家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