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其霞
人,自从懂事后,就喜欢钱。比如你,比如他,比如我。小孩子盼过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能收到长辈亲戚们给的压岁钱。《欧也妮·葛朗台》里有一句话:“把一切交给上帝,但你的钱袋可得自己看紧。”此话不错,这两天微信上天天提醒大家谨防电信诈骗。嗯,话扯远了,算是闲笔。
早年,工资发的是现金。每个月固定的日子里,大家三三两两、谈笑风生到会计室去领钱。每人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名字和金额。抽出来 ,一沓子,不论多少,大家都兴高采烈。多数人不好意思当面点数(回去后肯定仔细数),但出纳非得要你当面点清,有人只好匆匆忙忙地数一遍,也有人很认真地数,个个面露喜色。数钱,真的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后来,单位给每人发了一张银行卡,工资、福利全打在卡上。数钱改为计算数字,虽然敲着计算器也很快乐,但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就是没有了抚摸一沓子纸币的快感了。抚摸,是很重要的!这一点很像我至今仍喜欢读纸质的书籍一样,抚摸着纸张,有一种熨帖、亲切和舒心的感觉。抚摸钱,更是如此了。
民间一直流传这句话:少年爱妻,中年爱子,老年爱财。
朋友王先生的父亲已90多岁了,每个月发养老金之日,老爷子便快乐地骑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一路打着响铃到邮政局去领钱。“这么大年龄骑自行车?不危险吗?”我吃惊地问。王先生说:“不危险,他退休后搬回老家小县城了,许多人认识他,看他远远地骑车而来,都主动让道。老家民风淳朴,知道他是去取钱。”我问:“为什么不放在卡里?用的时候取一点,这么大年龄了,钱放家里不安全呀!”“不,他年轻时学过木匠,藏钱的地方别人根本找不到的,不知藏到哪个家具的卯榫里了,连我回家都找不到。老爷子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坐那里一边喝茶一边数钱!一遍一遍,钱虽不多,但数得快活呀!每积累到一万后,就将一张一张的纸币平铺叠放,理成一摞子,四个边搭得整整齐齐,再用一根细细的红绸绳扎扎实实地捆起来,等我们回家探亲,就交给我儿子了。老爷子积余钱给我儿子,但不给我。”讲到这里,王先生哈哈大笑。
同学的婆婆93岁,过去有点喜欢打麻将。但是,自从85岁以后,麻将搭子们不带她玩了。既怕她“自摸”激动,又怕她“放炮”晕倒,即便婆婆热情地在家提供水果和糕点,搭子们还是婉言拒绝。90多了,行动不便,乐趣越来越少,寂寞开无主,经常独自愁。数钱,便是打发空虚无聊日子的一项最佳手指运动。每到发放养老金之日,必定要让媳妇替她去银行一分不少地悉数取出来——让“余额”为零!同学无奈地说:“银行这一天,全是老头子老奶奶,他们年龄大,动作慢,反应迟钝,废话还多,柜员真不厌其烦啊。我总是在银行一开门就挤进去拿号排队,往往就是一上午,什么事情都干不成。”
钱交给婆婆后,她就开始数,一遍一遍,分成几堆,每一堆用一张旧报纸包好,上面写着孙子们的小名,然后藏起来。有的藏在鞋盒里,有的藏在床底下,有的竟藏在冰箱里(外面再套一塑料袋)。年龄大了,经常找钱。找不到时急得团团转,用怀疑的眼光盯着钟点工看,钟点工气得直抖,闹得很不愉快。三番五次后,媳妇专门给她买了一个保险柜教婆婆使用,教了一个星期才教会。婆婆将操作方法和密码写在纸条上,压在玻璃板下,怕忘记。 我“啊”了一声,笑起来。
爱钱,数钱,似乎也是鉴别痴呆的最佳方法之一。如果一个人连钱都不认识,肯定完了,彻底完了!莎士比亚在《雅典的泰门》里说,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
一朋友退休前是护士长,她经常跟我讲发生在医院里的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曾经,有一年轻女人婚内出轨,离婚当日便潇洒地坐在“男小三”的摩托车后面兜风。乐极生悲,与一辆大货车相撞。那“男小三”没大碍,肩膀擦伤而已;而这女人,头部倒地重伤,送医院急救治疗。一个月后,医院会诊鉴定为植物人,转入康复中心。“男小三”探视过两次后,从此消失。其母悲恸欲绝,又气又恨,终日骂骂咧咧。骂“男小三”、骂前女婿,骂骂骂,最痛心最绝望的是漂亮的宝贝女儿竟成了植物人。一天,她用一张红彤彤的人民币鉴定:将一百元塞入女儿手中,女儿紧紧捏着,抽不掉,根本抽不掉,其母高兴得大叫。病房里,患者和护工们都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有人提议,再让她数数看。于是,其母塞进她手中两张,问其几张,那女子仍紧抓着不放,两眼呆滞,面无表情,不作言答。忽然有人发现,女子手指呈剪刀状,于是有人读懂了,大声喊叫“是二,是二呢”。其母又将一张白纸塞入她手中,那女子没有紧捏,轻轻地就被抽掉了。于是其母赶忙将医生拽进病房,重新演示给医生看,医生摇摇头,不置可否。那女子最终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以为钱能通神,钱有颠倒正误、颠倒世界的魔力,其实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