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雪芳
“阿四（我的乳名），把竹丝畚箕里的笋壳倒到潭里。”“阿四，把铁皮畚箕里的瓜皮倒到潭里。”这是50多年前奶奶常差我做的事情——奶奶正在灶头上的小锅里摊面衣。
奶奶说的“潭里”是指我家老屋西北方的一个很大的肥料潭，肥料潭在小河边上。那时，我们村家家户户都有一个肥料潭，肥料潭有大有小，有的在屋后，有的在自留地边上，有的在水栈边上。
每天吃过早饭，奶奶收拾好碗筷，洗刷好锅碗，就去菜地上挑大青菜、割韭菜、摘豇豆、采黄瓜、剪茄子等。奶奶把每天择菜以后留下的老菜叶给养在小屋里的兔子、绵羊吃，菜根、豆壳、笋壳、瓜皮等便倒进肥料潭里。奶奶还把每天扫屋子、扫场地扫到的垃圾倒进肥料潭里。有时奶奶手头没活干了，就左手拿只竹丝畚箕、右手拿把竹丝扫帚去自家屋后的竹园里扫竹叶，去小河边的柳树、杨树、楝树、榉树下扫落叶，竹叶、树叶都倒进了肥料潭里。菜地上的蔬菜要换季了，那些老了的蔬菜秆子、瓜藤等也统统捧进了肥料潭。奶奶甚至把一家子吃饭后收拾下的螺蛳壳、蚬子壳、虾壳、小鱼骨、剩菜汤等也倒在肥料潭里。这样到我家八分自留地上种麦、种稻时，总有一大肥料潭的肥料施在麦地里、一大肥料潭的肥料施在稻田里。
麦田里施足了有机肥，那麦子长得秆粗、穗大，即使刮大风，麦子也岿然不动。同样，稻田里施足了有机肥，那稻子也是秆粗、穗大，即使刮台风，稻子也从没倒过一次。
爷爷把自留地上收获的晒干了的麦子、稻谷装在竹箩里挑到后河的小木船上，然后“杏得儿——杏得儿——”摇了小木船去镇上的饲料加工厂磨面、碾米。这种麦子磨出来的面粉雪白，留下的麸皮粉红；这种谷子碾出来的米赛似珍珠，出来的米糠金黄。那时粮食紧张，幸亏我家自留地上产出的这些面粉、白米，既好吃，更大大缓解了一大家子的粮食紧张程度。
1979年我考取了中师后离开了家乡。以前我回家乡时发现还有好多家庭仍留有一个肥料潭，但渐渐地肥料潭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如今肥料潭已成绝迹。我非常怀念那时家家户户的肥料潭，因为对农民而言，土地几乎是他们生命的重要部分，而对土地而言有机肥几乎是它们的全部生命。亲爱的奶奶离开我们已经有31年了，如果奶奶地下有知，不知她是如何感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