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祥
南陵县最早得名为汉文帝前元七年(前173),县治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郊。因北方战乱,侨置江南春谷,南朝梁普通六年(525),“春谷”更名“南陵”,传延至今。
《汉书·地理志》:“南陵,文帝七年置。沂水出蓝田谷,北至霸陵入霸水。霸水亦出蓝田谷,北入渭。”意思是:南陵县为汉文帝七年所设,属京兆尹管辖。该条同时记录了当地水系(沂水、霸水)源头及流向。
汉代“南陵”是汉文帝刘恒为其母薄太后(薄姬)设置的陵邑,位于今陕西省西安市东郊。《汉书·地理志》中,常将行政建置与自然地理信息结合记载,此条即典型一例。
《括地志辑校》:“南陵县,汉县,属京兆尹,文帝母薄太后陵邑,故城在今雍州万年县东南二十四里。薄太后葬南陵,以孝文太后,故特置邑奉陵寝,谓之南霸陵。”根据这段记载可知,南陵县故城位于唐代雍州万年县东南二十四里(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白鹿原一带),为汉文帝母亲薄太后陵邑而设,薄太后陵称“南陵”(区别于文帝“霸陵”)。因薄太后(孝文太后)身份特殊,朝廷专设陵邑奉祀,民间或称为“南霸陵”(非正式名称,或与文帝“霸陵”邻近有关)。
以上正史记载侨置说“南陵”,南陵县西汉时属京兆尹管辖,是长安周边重要陵邑之一。
另有缘地说“南陵”记载:
《太平寰宇记卷·江南西道二·宣州·南陵县》:“南陵县,汉春谷县地,梁于此置南陵县。缘山为名,以县西南三十里有南陵山也。或云:其地缘陵阜间,因以为名。”这段文字指出南陵县得名有两种说法:一是因县西南的“南陵山”而得名(“缘山为名”);二是因地处丘陵地带(“陵阜间”)得其名。这与“南陵”的侨置说相比,显得底气不足,底蕴不厚,语意含混牵强。尤其是“县西南”的“南陵山”,无可考证,唐突无据。且宋代的《太平寰宇记》与汉代的《汉书》、唐代《括地志》相比,权威性较欠缺,故此缘地说“南陵”,不足为信。
2004年西安缪家寨-马腾空考古发现:出土汉代“南陵大泉”钱范,发现大型建筑基址(东西400米,南北200米),出土“南陵丞印”封泥,2018年确认该遗址即为历史上南陵县治所在地。
《西安南郊汉代南陵县治遗址发掘简报》:“西汉时期,汉文帝曾在其母薄太后的陵墓(南陵)附近设立南陵县,治所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南。东汉时该县被废,但东晋南朝时期,由于北方战乱,部分南迁的政权可能借用‘南陵’之名在江南地区设立侨置县。”(《考古与文物》2019年第3期) 汉文帝刘恒为其母薄太后(薄姬)营建的南陵及相关设县情况,是西汉初期政治与丧葬制度的重要体现。
薄姬原为项羽部将魏豹妾室,后入刘邦后宫,生刘恒。吕后去世后,刘恒被拥立为帝(前180),尊薄姬为皇太后。
南陵位于“霸陵”(汉文帝刘恒陵)之南,今西安市灞桥区狄寨街道鲍旗寨村,与汉文帝“顶妻背母”的陵墓布局理念相符。汉文帝刘恒为其母薄太后(薄姬)营建的南陵及相关设县情况,是西汉初期政治与丧葬制度的重要体现。文帝前元七年(前173)薄太后去世后,除营建陵墓外,特设南陵县作为陵邑。
侨置是古代中国的一种行政手段,由于北方战乱频繁,大量人口南迁,朝廷为安置流民和士族,在南方设立与原籍同名的州县,保持其行政和文化认同。
东晋大兴元年(318),原属河南临颍的繁昌县(因曹丕受禅得名)随南迁人口侨置于春谷(今芜湖市繁昌区),成为江南繁昌县起源。
朝廷为安置流民,在江南地区侨置了许多郡县,其中芜湖及周边地区出现多个侨置地名:
东晋咸和四年(329),因豫州(原治位于今河南省)沦陷于北方政权,朝廷在芜湖侨置豫州,以安置南迁流民。
东晋孝武帝宁康二年(374),朝廷在芜湖侨置上党郡(原治位于今山西长治市上党区),并下设襄垣、定陵、逡遒等侨县。义熙九年(413),上党郡降为县,芜湖县并入襄垣县,属淮南侨郡。
东晋咸和初年,淮南郡(原治位于今安徽寿县)侨置于丹阳郡的于湖(今当涂县南部),芜湖地区的襄垣、上党等侨县曾属其管辖。
南陵县地处长江以南,受侨置政策影响,又因地理位置和资源条件,成为侨置江南重要区域之一。
随着时代变化,豫州、上党、襄垣等侨置于芜湖的地名均已不复存在,而繁昌、南陵两侨置地名一直沿用至今。
南陵在古代的侨置,与大工山铜矿资源的开发密切相关。丰富的铜矿资源和长期的冶铜历史,使其在战国至汉代成为重要的战略经济区域,从而影响了行政建置的调整。
侨置与南陵铜矿开采业的发展之间,存在一定的历史关联。南陵所在的皖南地区,历史上曾是重要的铜矿采冶中心(如大工山铜矿遗址),而侨置政策促进了劳动力资源的重新分配,间接支持了矿冶业的发展。北方移民带来先进的中原技术和文化,对南陵铜矿的开采、冶炼技术有着很大促进。
大工山铜矿遗址考古研究表明,该地区的铜矿开采在六朝时期(东晋、南朝)十分活跃,而这一时期正是侨置政策盛行阶段。人口流动和经济整合,为矿冶业提供了劳动力和市场需求。
侨置政策下,部分南迁士族参与地方经济管理,推动矿冶业的商业化发展。侨置郡县的设立,使得南陵的行政管理更加系统化,为铜矿资源的官方开采和贸易提供了制度保障。侨置也推动了南陵铜矿业的发展,通过人口迁移、技术传播和行政整合,促进了该地区矿冶业的繁荣。
侨置州郡县的设立,使北方流民能在象征层面保持与原籍地的联系,形成双重地域认同——既认同侨置地新家园,又不忘北方故土精神原乡。从短期的行政安置到长期的文化融合,侨置改变了南北朝时期的文化版图,形成了一条贯穿古今的文化传承链。这种影响不是单向的,而是迁出地与迁入地文化相互塑造的复杂过程,体现了中国文化强大的适应性与包容性。
侨置文化,其本质上是人类应对地理流动性的文化进化,既保留文化根属性,又具备变形能力。这种精神特质,经过一代又一代传承弘扬,至今仍在南陵广袤大地上熠熠放光;人民勤劳智慧,发展充满生机。
类似“南陵”这样的老地名,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是研究一个地区自然变迁、族群迁徙、政治沿革、经济活动、语言演变和民俗信仰的“活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