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红
他们说这是异乡的稻浪
可弯腰的模样分明是故乡
穗子低垂的姿态里
藏着父亲教我的谦卑
以及母亲在晒场扬起的满足
风从青弋江跑来时
整片田野开始用方言吟唱
我站在田埂听着稻浪
就像当年听着父亲脊背的汗珠
一颗一颗，落进故乡的土壤
我将成为另一棵柿树
认识一个村庄，你要从
深秋的一棵柿树开始
那满树的红，是乡村抠出的心头血
凝结成游子眉间的朱砂痣
它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任扭曲的枝丫将沉默的倔强指向天空
一根，是狂风惊雷压不垮的孤勇
一根，是对出走远方放不下的执念
吸取贫瘠的养分
在苦涩中酿出半分甜
挤出全部的心血，供养
每一个守村的乳名
或许，我将成为另一棵柿树
用根须搂紧故乡的水土
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
人生归途
带走陶辛的莲子
衣袋盛满江南的气息
暮色在车窗边飞快隐退
窗外的稻海忽然翻卷
将我推回那个赤脚少年
如今我带着两个故乡行走
一个在行囊里沙沙作响
一个在血脉中日夜生长
当月光洒向心里的那片田野
所有稻穗都朝着根的方向
轻轻，轻轻地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