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辉
南门河
风从河面吹过来
裹着母亲的气息
河埂上的刺槐
春天一到
就着急忙慌地
掏出一串串槐花
母亲每天走过槐树下
在河边把日子
仔细地洗刷
沿河一排竹篱笆
挂满一排丝瓜
几只蝴蝶忙上忙下
掠过河沿
流水便有了缤纷的心跳
南风顺河远去
北风从远方赶来
揣着冷冰冰的雪花
岸边一株野桃树
暗地里把春色裹进年轮
心中就藏了
一支八月的火把
照耀着我的童年，走过
结成厚冰的河床
小心翼翼，一步一滑……
当母亲走后
我常常孤寂地坐在河边
把心事交给
槐花、丝瓜花、野桃花
每一朵呵
都捂着我的痛
蝙蝠
黄昏平仄的脚步
一声声抵近
从高挑的雨檐里
飞出一群蝙蝠
冲向眩晕的天空
听人说它们没有眼睛
我曾竖起长长的竹竿
晃啊晃——
它们灵活地避开
晚风旋转夏夜的图腾
小巷的石板路，走过
晚归的算命的盲人
沁凉的竹床
铺开月光的白纱
荷塘的薄雾
散开湿润的蛙鸣
返家的蝙蝠
掠过我半寐半醒的梦
此刻，夜深人静
母亲唤我回家了
我在青石条门槛
偷偷地放一碗水
好让飞累了的蝙蝠
润一润干渴的嘴唇
好让少年善良的梦
在夏夜里生根发芽
雨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盖住了虫豸的鸣叫
窗前那棵树
伸出宽宽的手
接住雨水
让树根下的蚂蚁
爬上树梢
悲悯的情怀在雨中悲切
我立在窗前
雨滴追着雨滴
从远古追到现代
依然是单调地复制
只把点滴时间
串成长长的历史
雨落在大地上
清脆地漫延
一声声
是岁月轻轻地叹息
心愿
松枝、枯叶、广木香
一齐在灶膛里转身
火焰嗬嗬地笑着
偶尔噼啪一声
炸出一束火星，弥漫清香
母亲起早摸晚
一日三餐，把炊烟
从柴火里拧出来
袅袅地穿越时光
低矮的灶屋
火光映着沧桑的脸
酸痛的胳膊留给阴雨天
她只拨亮生活的光芒
就这样，有多少时间
匆匆流逝，倏忽间
母亲已佝偻着身影
只有炊烟不老
那是母亲种植的心愿
一年四季都新鲜
漏雨的岁月
小时候最怕下雨
庇护我的屋太老了
就像老祖母漏风的嘴
常在半夜，雨滴落床头
我和母亲急急搬来桶和盆
雨，敲打着瓦片
刺激耳膜神经
我像一棵颤抖的瓦菘
在雨夜胆战心惊
后来我学会
用毛竹笋壳插入瓦缝
日子的裂缝暂时愈合
晚上的梦不再水淋淋
那些长着薄薄青苔的瓦
是我心中的神
高过天井里的栀子树
以及雨中的青藤
经年的雨侵
从 瓦缝钻进的雨
在墙上野蛮生长
长出青黛的远山
长出弯曲的河流
飘来栀子洁白的香
罩住陈旧的窗棂
变成一块小巷的补丁
就这样，一场雨
浇醒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