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驰
回老家时，院角那辆旧自行车还在。车身锈得发暗，车座裹着的蓝布却依旧干净，是我小时候帮父亲缝的，边角磨得发毛，没破。指尖碰上车把的冰凉，忽然就想起父亲骑它载我上学的模样——从前总嫌这车子慢，如今看着车轮上深一道浅一道的纹路，才懂每一圈“咯吱”转动里，都饱含着爱。
小时候家离学校远，父亲每天清晨都要送我。天刚亮，他就把车子推到门口，用抹布擦两遍车座，再把我抱到后座。“坐稳，抓紧了。”他扶着车把，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乡间小路坑坑洼洼，车轮碾过石子，“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我趴在他背上，能闻到皂角味混着泥土香，风从耳边吹过，把他的衣角吹得鼓起来。
有次下大雨，他把雨衣全裹在我身上，自己戴顶旧草帽就往雨里冲。雨衣太大，我裹在里面，连脚都盖着。自行车在雨里走得慢，车轮溅起的泥水打湿他的裤腿，顺着裤脚滴在地上。到学校时，他后背全湿了，头发贴在头皮上，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掉。可他顾不上擦，先帮我理好衣领：“快进去，别迟到。”我看着他骑上车往回走，雨幕里，那辆旧自行车的影子摇摇晃晃，却走得很稳。
家里买粮食，也靠这辆自行车运。父亲把袋子绑在车后座，左边一袋，右边一袋，勒得结结实实。他突然回头跟我说：“等你放暑假，载你去赶集买糖葫芦。”我坐在前梁上，双手抓着车把，看着路边的杨树往后退，风里好像都飘着糖葫芦的甜香，盼着暑假快点来。
去年清明回家，我想把自行车擦干净。翻上车座时，忽然摸到下面软软的。掀开蓝布，里面垫着块旧海绵，边缘早塌了。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总说车座硬，没过几天，父亲就悄悄在车座加了海绵。
握住车把时，总想起父亲的手。粗糙，带着老茧，却总能把车把握得稳稳的。路过曾经避雨的老槐树，我停下车，摸了摸车座上的蓝布，忽然就懂了。父亲总是把我保护得很好，他把所有的暖，都留给了我。
如今自行车还停在院角，不常骑了。可只要一看见它，就想起趴在父亲背上的清晨，想起雨里他湿透的后背，想起父亲满满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