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培宽
儿时的夏天,我经常去捡田螺。一是田螺肉可打牙祭,二是小田螺喂了鸭子,我们有鸭肉吃。
秧苗插下去三五天,田水清亮亮的,只见一枚枚黄绿色的田螺顶着螺旋形的壳,在软泥的稻田里四下游走,伸手轻轻一抄,一枚田螺便捏在手中,几滴透亮的水珠吧嗒吧嗒滴落在腿上或田间,也不理会。近处的田螺,弯下腰就能捡,远一点的,须蹲在田埂上,撅起屁股,伸长手臂和脖子。要是想捡到秧田中间的小家伙们,就得脱了凉鞋,挽起裤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水去摸索。三个指头捡田螺,十拿九稳,大大小小的田螺都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我光着脚丫,提着一竹篓田螺,一路小跑回家。原本在墙角桑树下伏着的五六只鸭子发现了,大摇大摆叫着过来了。母亲也不含糊,大田螺倒进盆里,注入清水,放一小勺菜油,让其吐泥沙。小田螺直接用一块砖头拍碎了扔到鸭群中给它们吃。
做晚饭时,母亲从木盆里抓出一大碗田螺,吩咐我找个老虎钳剪去螺尾。她说这样做的好处是,田螺肉容易嘬出来,也更易入味。我乐此不疲,认认真真地洗净沥干水,就等母亲下锅翻炒了。
锅洞里生大火,菜籽油八成热时,加入碎姜、蒜头、红辣椒爆出香味,随即倒进洗净的田螺。依次加入豆豉、料酒、盐、水,不停地翻炒,直至炒透炒熟。田螺壳吸饱了汤汁,泛着油亮的光,汤汁收得刚刚好,不稀不稠。母亲把田螺盛进粗瓷碗,撒上一把葱花,端上桌时还冒着热气。
这时父亲也从田里回来了,母亲又端上一碗红烧鸭肉,摆上刚蒸好的新米饭。新米的香混着田螺的鲜,勾得人直咽口水。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只田螺,凑到嘴边轻轻一嘬,脆爽的螺肉带着姜蒜的辣、豆豉的咸,鲜得人眯起眼睛。鸭肉炖得软烂,咬一口满是油香。父亲笑着说:“真是‘半大小子,吃跑老子’,你这碗饭都添第三回了!”我光顾着点头,嘴里塞满了田螺肉和米饭,那年月的日子虽不富裕,但就着这碗田螺和鸭肉,配着刚上市的新米,一餐不吃三碗,总觉得没解馋。
夕阳把厨房的窗户染成暖黄色,蝉鸣声渐渐轻了,一家人围着小方桌吃饭,碗勺碰撞的声响里,全是夏天最踏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