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宝生
国庆节前，战友秦宏刚在战友群发了一条微信，邀我们几个战友回腾冲相聚。微信内容虽寥寥数字，却让我感到既激动又兴奋，思绪也随之飞向那片曾服役过的层峦叠嶂的绿色天地。
云南腾冲，我们曾经戍守的地方。这个地处云南边陲的小镇，山高沟深，林木葱郁，保持着最原始的自然生态。腾冲虽是边境，却是避暑胜地，当夏日来临，别的地方炎热难耐，这里的暑气却为群山所阻，气温鲜有超过三十摄氏度的时候。
简单收拾后，几位战友相约同行。飞机落地后，我们开着租来的车迎着山路盘旋而上，愈行愈凉，竟似逆时而行，恍惚回到了某个被岁月遗忘的角落。车窗外的风景从现代建筑逐渐变为茂密森林，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松香和土壤的气息。
“还记得吗？当年咱们就是在这条路上颠簸了整整一天才到营地。”退役后，在乡镇人武部门工作的战友赵新民一边开着租来的车一边说道。
“怎么不记得？原先的山路更难走，旋过来拐过去的，大家一路吐到新兵连。”大家接过赵新民的话喋喋不休地说开了去。
“到了，到了。”当营房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白墙红瓦，整齐划一，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秦宏刚站在营房前等候，一身戎装，肩章闪烁，却仍是那副黑瘦模样，只是眼角添了几道皱纹，像是地图上新增的等高线。
谈笑间，大家不约而同地行了军礼——那动作生疏却自然，仿佛这十余年的光阴只是一场短暂的午睡。
“欢迎回家，兄弟们。”秦宏刚的声音比电话里更加浑厚有力。
安顿好行李，秦宏刚领我们走进宿舍，铁架床依然如故，只是上铺不再悬挂我们的挎包，下铺也不再塞着我们的作战靴。想起当年无聊时，我们在木床板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如今已被岁月磨得浅淡。
午后，我们聚在食堂共桌用餐。饭菜很简单，一盆土豆烧肉，几碟青菜，一锅蛋花汤。然而滋味之佳，远远胜过都市餐桌上的珍馐。饭桌上大家谈笑风生，说起当年趣事，那些曾经觉得苦不堪言的经历，如今都成了醇香的美酒，越陈越香。
饭后，我们信步至营房不远处的无名山溪。溪水潺潺，如琴声淙淙，是这个深山部队吸引外界的独特魅力所在。溪宽不过三丈，深不没膝，清可见底，水底卵石斑驳，有小鱼倏忽往来，翕忽灵动。
两岸凤尾竹丛生，修长挺拔，竹叶交错，筛下碎金似的阳光。野生灌木间杂其中，野花点缀，各具风姿。下游山谷渐宽，溪床扩展，水势平缓处形成几处浅滩，白石磊磊，洁净可喜。
“还记得我们溯溪而上那次吗？”秦宏刚问道。
如何不记得？那年夏日，我们全班奉命勘察地形，手持钢枪，蹚步于清浅溪水中巡逻。溪水凉澈，沁入肌肤，驱散了暑热。枪械在肩，步伐整齐，水花四溅，阳光下闪耀如碎银。边疆的风光悠然自得，凉水濯足，轻风拂面，虽负重而行，却心旷神怡。
如今脱下军装，再度赤足站在水中，凉意自脚底升起，直透心脾。我们找了一处平缓河滩坐下，静观凉风拂过两岸竹林，竹叶摩挲，飒飒作响。云雾在山间流转，时而缠绕峰腰，时而笼罩林梢，变幻无穷。远处山峦叠翠，近处溪水鸣溅，仿佛身心皆融入这山水之间。
“明天就是国庆了，团里要举行升旗仪式，你们一定要参加。”秦宏刚以一个军人语气命令。
久违的军营生活。那些年吃过的苦，如今都成了甜；那些年流过的汗，如今都化作了珍贵的珍珠，串成了记忆的项链。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我们就起床了。国庆日的升旗仪式是部队最重要的活动之一。我们穿上秦宏刚为我们几位老兵准备的军装，退役多年，此刻，军装上身，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青春年华。
操场上，士兵们整齐列队，挺拔如松。当国旗护卫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出场时，全场肃静。朝阳初升，第一缕阳光洒在旗杆顶端。
“升国旗，唱国歌！”
随着口令，雄壮的国歌响起。国旗缓缓上升，我们放声高歌，眼中含着热泪。那一刻，不是军人的人们很难理解我们心中的澎湃——那是对祖国的热爱，对军旅生涯的怀念，对战友之情的珍视。
国旗升至杆顶，迎风飘扬。秦宏刚作为团领导发表了简短而有力的讲话：“今天是祖国的生日，我们在这里守卫边疆，就是给祖国最好的生日礼物。山河无恙，国泰民安，这就是我们军人最大的心愿。”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十几年过去了。”秦宏刚感叹道。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抽屉，取出我们当年的合影。照片已经泛黄，但上面的笑容依然鲜活。那时我们年轻，意气风发，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如今我们各奔东西，但在心底，我们永远是那些在山林中巡逻的年轻士兵。
看着这些照片，青山绿水的腾冲边防格外鲜艳。一大摞的照片里有一张是我们几个人翻山越岭巡逻的照片，照片后面附着一行字：“溪水长流，情怀依旧。祖国山河，永远守护。”
是的，在西南边陲的云南腾冲，那里不只是边疆，更是我们青春流淌过的地方，是我们对祖国无限热爱的象征，是无论走多远都呼唤我们回归的精神故乡。山河依旧，战士已老，但那份情怀，如山高水长，永不止息。
界河的水声犹在耳畔，清凉永恒。曾经那些山光水影的照片，印证着祖国每一寸大好河山，将会永远珍藏在每个人的心里。
临别时，秦宏刚紧握着我们的手说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就像这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年年如此流淌，滋养着祖国边陲大地。”
是的，我们对军营的感情，对祖国的热爱，永远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