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双
在安徽省庐江县文昌河上横卧着一座古色古香的五孔石桥——捧檄桥。相传,东汉时期的孝子毛义曾在此桥捧接朝廷的征召檄文,其孝心感动天地,后人便将原名为“临仙桥”更名为“捧檄桥”,以彰显其高尚品德。然而,深入挖掘历史与地理资料,关于这座桥是否真是毛义捧檄之处,却疑云重重。
翻阅《后汉书·刘平传序》,毛义的故事跃然纸上:南阳名士张奉慕名拜访,宾主落座之际,朝廷征召毛义为安阳县令的檄文送达。毛义“奉檄而入,喜动颜色”,旋即入内告知母亲。母亲仙逝后,毛义辞官守孝,朝廷多次征召,他均婉拒。这一记载表明,毛义接受檄文时,正坐在家中接待客人。朝廷使者送檄,必然是直接送达其家中,无需毛义预先得知,跋涉七十里到达县城外的桥头。
那么,毛义的居所究竟在何方?清康熙《庐江县志》提供了关键线索:“毛公山,县东北七十里,汉毛义隐居于此,读书之洞犹存。”这个“毛公洞”宽广九尺,深达三丈,内设有石窗、石榻,相传正是毛义当年的读书之处。明嘉靖五年,庐江知县周良会在此洞前山麓创建了“毛公书院”,以弘扬毛义的孝道精神。清嘉庆《无为州志》亦证实:毛公山距州城西六十里,山的西侧属庐江县,东侧属无为州,并记载山中有毛公读书洞,附近还有“考涧”及为毛义所建的毛公庙。这些遗迹有力地证明,毛公山周边才是毛义隐居的核心地带。
从地理角度来看,毛公山原来位于无为、庐江、巢县三县交界处。其西麓属庐江县(1949年,西麓的关河镇划归无为),东麓属无为,北邻巢县。这一带确实是汉代庐江郡的辖区,史称毛义为“庐江人”并无误。但关键在于,毛义捧接檄文的具体事件,应当发生在其日常居住的毛公山附近,而非远在七十里之外的庐江县城。
那么,“捧檄桥”之名究竟源于何处?康熙《庐江县志》记载,此桥原名“临仙桥”。明宣德九年,知县马骥重修此桥时,发现了一块镌有“捧檄桥”三字的小石碑,于是人们便联想到了毛义的故事,将桥名改为“捧檄桥”。清代诗人钱念修在《捧檄桥》一诗中也提到:“孝养于今事已墟,石梁遗迹尚如初。”这揭示了桥名“捧檄”的来源,即后人根据发现的古碑联想命名,其性质类似于后世建立的“毛公祠”,是对历史人物和孝道精神的纪念,而非对地理坐标的精确指认。
《后汉书》中的原始描述提供了直接的逻辑证据:张奉是到毛义家中拜访,亲眼见证了毛义“坐定而府檄适至”以及“捧檄而入”的整个过程。若捧檄真的发生在七十里外的县城桥头,则意味着张奉需要跟随毛义长途跋涉,且朝廷使者需要精准预判其行踪,才能在桥头“恰好”送达——这显然充满戏剧性的巧合,与史书描述的日常情境不符。相反,毛公山作为毛义的隐居地,使者直接送檄至家,才最符合情理。
结论显而易见:毛义捧接安阳县令檄文的真实地点,就在他隐居的毛公山附近。庐江县城外的“捧檄桥”,虽因明代发现古碑而得名,承载着后世对毛义孝行的敬仰与纪念,但它并非历史事件的发生地。
如今,毛公山的洞窟依然存在,石窗石榻仿佛在诉说着传颂千年的故事。庐江县城的石桥作为孝文化的地标,其价值依然闪耀。然而,历史的真相,已永远定格在毛公山的绿意盎然之中——那里,才是这个动人故事的真正起点。
令人欣慰的是,在毛公山东麓考涧溪畔,一座新建的“捧檄桥”静静地横卧。它让传说回到了源头,使“捧檄慰亲”的故事从典籍中走到了现实。这座桥的复建,是对历史最深的致敬:跨越时空,连接古今,让孝心永续流淌。
潺潺溪水,似乎仍在低吟那个动人的瞬间:孝子捧檄,喜色满面,只为博得母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