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福春
周末上午，9点不到，老王出了门。和他一起的，还有他妻子。妻子是不方便走动的——关节炎发作，右腿膝关节肿得和大腿一般粗了。她还是一瘸一拐地跟着老王上了“滴滴”。夫妻俩要去享受两人世界。其时，女儿往小区不远处的超市去了。
去哪里呢？车上，妻问。老王笑笑：到了就知道了。妻子点点头。她习惯了，听老王的。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瞒着女儿往外跑？要女儿去买些水果，是老王的一个幌子。
老王是上个月底退休的，那天他有点激动，拿出家里珍藏的一瓶剑南春，他要好好庆祝一下——可以拿退休金了。老板还要他继续做下去，待遇不变。老王在一家房产中介工作。
老王越喝越高兴，今天双喜临门——10多年来，这是他最称心、开心的一天。不一会儿，一瓶酒下去了一半，女儿抓住了酒瓶，说天大的喜事也得悠着点。老王醉眼朦胧：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我们应该去饭店——原来女儿接到了通知，正式成为了一名教师。女儿笑笑：这有什么好庆祝的。说着把酒瓶收走了。
女儿是老王的骄傲。
老王当年买断工龄和朋友合伙经商，一心想着给妻子女儿创造一个好一点的生活环境，想不到刚赚了几个钱，两位小老板兴致勃勃港澳一游，回来时公司已经无法经营了，他们欠下了一屁股债——两人去赌场开开眼，结果红了眼欲罢不能……
那是老王不堪回首的一段日子。幸亏懂事乖巧的女儿——女儿当时还在读小学，时常大人一般安慰他，说一定好好读书，将来挣钱养爸爸妈妈。
女儿突然就长大了。
“滴滴”平稳地行驶着，老王的心里却是久久难以平复。
女儿没有让老王夫妇操一点心。小学，就近；初中，摇号到了一所普通的学校。除了课堂，不知家教为何物，竟如愿考进了华东师范大学。女儿的志向是做一名教师。
对女儿，老王一直心怀歉疚。当年他开公司，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要妻子也辞了职。比起原先的工厂，钱来得多，来得快，人也不用日夜三班倒，尤其是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女儿。想不到好日子才开了个头，就被他自己毁了……
总算苦尽甘来，老王长长地吐了口气。
女儿毕业前去过几所学校实习，有两所学校对她极为满意，其中一所面试也已通过，不料最终还是一场空。老王夫妇心急如焚，但又无力可使——他们家要关系没关系，要门路没门路，只能听天由命。
老王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谁又能料到在他退休的那天，女儿毫无预兆地给了他们天大的惊喜！
女儿去这所学校，是她的一位老师介绍的。老师说该校招聘一位数学老师，不妨去试试。这是所名闻遐迩的初中，她女儿早前投过简历，可惜音信杳然。这很正常，如此名校应聘的毕业生不计其数，家长们更是各显神通，他女儿——命运有时就是这样的说不清，道不明。女儿什么时候报的名，不知道，可以说他想都不敢想，谁知几个月后，女儿——
学校领导今天来家访。老王能待在家里吗？他们夫妻，一个没有工作，一个在一家房产中介打工，和学校领导谈得到一个频率上？老王一夜辗转，有一点是明确的——决不能给女儿添乱。
女儿来电话时，老王夫妇已坐在了影院里。他没有接电话。看的是什么电影，没印象。他脑子里满是学校领导的身影，老王最担心的，像他们这样的普通家庭，校领导会不会戴上有色眼镜……
夫妻俩是吃了午饭回家的。说是午饭，也就一人一只汉堡。女儿好一通埋怨，说校长特地看你来的，你怎么不声不响没了踪影，还把妈带走了。看我？老王大吃一惊。对的，校长10年前在你那办过租房手续，她说你不仅认真仔细，还设身处地替租客着想，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是吗？老王一拍脑袋，然而就是想不起来有这样的一个客户……女儿摇了摇头：还说人家会戴有色眼镜，我看是你自己带着眼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