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何处不“繁花”
■陈茂生
阿宝一记“横搭攀”,申城何处不“繁花”;后面应该有个括号“沪语版”。
电视剧《繁花》一播放,黄河路就呈现多年未见之盛况。白天游人密密匝匝,还有各路主播神神叨叨,晚上各酒家生意火爆,“翻桌率”大有赶超当年的趋势;甚至上班族不说点与“繁花”有关的话题,就会被判定“与社会脱节症”。尽管剧情走向不知道、人物结局不清楚,还是有人用心画出剧中各角色关系图,远看就是一个嵌满“芝麻”又错综复杂的“大饼”,中心当然就是阿宝、宝总了。而“繁花同款‘饭粥宴’”“宝总钦点酱萝卜”不算啥,有设计整套“繁花食谱”、寻找“黄河路宝总下车处”的;更有老阿姨热心推测哪个镜头、哪句台词暗示宝总将会跟哪位佳丽渐生情愫。考据之严、考证之全、索隐之深,与研究“红楼梦”可有一比。
说来也不奇怪。“繁花”是一个宝总和三个女人的故事,《红楼梦》是一个宝玉和一群女孩子的恩怨;有男有女,就有好戏。考证红楼需要学富五车、穷经皓首;而探究“繁花”只要买过“认购证”、穿过“马海毛”、开过“司必林”锁,与那个宝总年龄同代,还有点“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躁动的那一拨,电视机一开特别容易代入。要么是笑着看“繁花”转身悄悄擦擦眼角,要么边看边骂骂了还看,从头到尾嗤之以鼻又一集不落下;看完还畅谈观后感:“如果我在黄河路有爿店”“如果我在那辰光……”电视新闻采访一位神情有点疑惑的年轻女士说得最有意思;“怎么那辰光的人整天在黄河路吃吃喝喝,为啥不去买房子?”彼时刚走出“匮乏”阴影,不少人还是袋少余钱腹无油;当然先满足酒足饭饱享受花团锦簇了;那时房价还在跑道上慢慢“滑行”,现在的人们当然“看也看不懂”,十年后“起飞”了惊到众人。在众人多穿“马海毛”的年代,羊毛衫是“万元户”的标配,所以“繁花”里的宝总只要倒腾服装就能锦衣玉食、光鲜靓丽。当年还有很能倒腾的“马海毛大王”,以后折戟沉沙了。
应该说,细致入微描写沪上市井生活的文字和影视作品不多,能引起广泛共鸣的当然更少。好不容易有一部“繁花”,人们个个都当起操弄CT的医生,一分一秒、一帧一帧地细细考证。有说当年黄河路“呒这么多灯也呒这么多人”的,也有说“瞎三话四,要比电视剧里闹猛多了”的,彼此言之凿凿又相互嘲诟,但结论都是“当年不是这样的”。要么专挑剧中沪语发音“硬翘翘”更没有把音咬“死”的瞬间,毫不留情给个“还差一口气”的嘲讽;要么专捡上海闲话说得“掏浆糊”不讲究,没有抑扬顿挫的情节,趁机“秀”一把“老底子标准上海口音”。乃至上海男人到底是“响”还是“不响”,也能引经据典说上一大堆。
闹闹纷纷、纷纷闹闹,且将“繁花”当“红楼”。只是《红楼梦》里是公子哥儿、小姐丫鬟打情骂俏,和市民生活柴米油盐的活色生香相距甚远,更有年代阻隔,阻断文字信息交流。就到“繁花”里的黄河路、进贤路、和平饭店,顶多换三部车、挤两趟地铁;路上还会遇到同样“喳巴”又知性的姑娘……看起来事体没有多复杂,但仔细捋一捋,发现还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一个个“连环套”。时光流淌,这样一串故事演绎,生活渐渐有了点滴变化;聚沙为塔,上海成了今天的样子。
语言的生命在于运用。不论褒贬,往日有些式微的上海话“这记搞大了”,抬眼落睛地展露在众人面前。就如“阿宝”和“宝总”的区别,就是那一头青丝是从右到左的丝头清爽、还是从上到下的蓬松飘散;能听懂上海闲话“横搭攀”里“点穴”式精准释义而微微一笑,这场狂欢就有了实际收获。
不过,这算考据还是考证?倒有点搞不清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