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
一早,我送女儿上学的路上,车窗外突然下起了飘散着的雪花。女儿看到她这些天心心念念的雪花,兴奋地叫出声,下雪了,爸爸,终于下雪了!我静静地听她欢呼,脸上也挂起了淡淡的笑意。
因为下雪路面湿滑,我开得不快,车子缓缓地在马路上驶过,距离学校越来越近。在等候一个红灯时,我猛然听到女儿一阵迫不及待地呼喊声,爸爸,你看,你看呀……
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循着女儿说的方向看过去。铺天盖地飘散着的雪花中,一个如女儿一般大的女孩子坐在一辆电瓶车的后面,她圆睁着双眼,分明是看不见雪花的,但她把两只手托着,雪花轻轻落在了她手上。毫无疑问,很快又会化作水。因为这雪花的颗粒,实在是太小,太过单薄了。
女儿说,爸爸,她能触摸到雪花吗?我想了想,说,可以吧。
女儿说,希望雪花能下的小一点吧。
我一愣,女儿是不是说反了,她不是更应该希望雪花下得更大一些吗?红灯变成了绿灯,车子缓缓向前。我从后视镜中,看到了那辆骑得有些歪歪扭扭的电瓶车,显然,雪花和这天寒地冻融合在一起,地面结了冰,骑车的艰难和危险是可想而知的。我明白女儿的意思了。
车子继续缓缓向前,车内一时沉默,女儿又在想什么了吗?
果然。下车时,女儿突然说了句,爸爸,你能听见雪飘落的声音吗?
我点头说,能,我能听到,她也一定能听到的。女儿说,谢谢,谢谢爸爸。
我知道女儿的话儿,是发自肺腑的。这个孩子看起来大大咧咧,心思又是很细的。
去年有次我陪女儿坐地铁去体育中心,中途一个头发略有些斑白的女人,带了个圆晃晃脑袋的男孩子上来。男孩子浮肿的脸庞,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上车后,男孩子一开始还挺安静的,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座沉寂的雕塑般。很快,好像是一个乘客的外放音乐声触动了他,男孩子突然面色暴躁起来了,手和脚不受控制地无端动弹,像是患了多动症一样。我看到那个女人使劲地拉住男孩子,男孩子却在奋力挣扎,而且越来越用力,都有些脸红脖子粗了。女人拼命想让他冷静下来,还和男孩子轻声耳语了什么,但男孩子根本无动于衷,依然挣扎着。我隐约看到了女人眼眶里闪烁着的泪,随时要落下。
请你,能关掉你的外放音乐吗?
一个脆生生的熟悉声音,是稚嫩的女儿大胆地和那个乘客说的。乘客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向女儿,说,为什么我要关掉,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请你关掉音乐,好吗?
对着那个身高体型都远超于她的外放音乐的中年女乘客,女儿居然毫不怯懦,或者说害怕,印象中,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大胆地在外面和别人说话,脸上还写满了坚定的神色。
请你帮个忙,好吗?女儿又说了一句。
女儿说话的同时,不远处挣扎的男孩子,和那个拉住男孩子的女人,他们发出的激烈声音的这个画面,分明被中年女乘客看到了。别的乘客的眼神也早已聚焦在她身上,她赶紧关掉了手机外放音乐声。
女儿说,谢谢你。
很神奇的是,因为外放音乐声的停止,上一秒还在挣扎的男孩子,居然马上恢复了平静,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处,像刚刚的事情没发生一样。那个女人朝女儿感激地点了下头。
学校到了。女儿下车了,我看着她走向学校的背影慢慢远去。
我缓缓地往回开车,途经刚刚女儿见到的那个女孩子的路口,雪花还在飘散着。我的耳边突然跳出那个女孩子听见雪飘落的声音时快乐的喊叫声。
我只愿这一场雪花,能给这人世间带来更多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