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才得知卢卓尔是我从小学到高中的校友,或许在学校的某个角落我们曾偶遇。作为本地青年乐队“巧克力工厂”的主唱、吉他手,他那少年梦想的心气,纯净如阳光的声音,一直不曾改变,我看到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伴随着古城的潮流诠释。
“有热气在浮现”:5岁学钢琴21岁组乐队
那天下午,卢卓尔慵懒地盘腿靠在沙发上,微长的头发,耳坠随着他的讲述轻轻晃动,帅气而洒脱。进入他的故事,仿佛听了一首抒情摇滚乐。
1997年,他出生在越城。幼儿园中班时,偶然看见街边摊上的小钢琴,他闹着要学钢琴,同样爱好文艺的妈妈很支持。才5岁半的小卓尔,学了几个星期觉得枯燥便想放弃,幸好母亲严格监督着,每天盯着他练琴,命运的齿轮由此悄悄转动。
最初的梦想似乎在成长中渐渐遗落,直到高二时,文化课成绩不太理想,他开始重拾音乐,练着练着,反而找回了一种熟悉的热爱。而且当时《中国好声音》《中国好歌曲》等歌曲类综艺节目风靡全国,他看到赵雷等一批歌手崭露头角,不禁暗下决心要成为一名音乐人。当时全校的音乐生很少,他一边学文化课一边练琴,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练两小时,每个双休日更是被各类乐理课占满。
记得2015年初校考时,一些著名的音乐院校里挤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队伍从早排到晚,绕了学校一圈,他攥着准考证的手已经冻僵。幸运的是,那正是浙江音乐学院(前身为杭州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第一年招生,那年6月,他顺利考上浙音音乐教育专业,朝梦想走出了踏实的第一步。
大一开始,他疯狂爱上了摇滚乐,并自学吉他,或许就像弹簧始终被压抑的人生迎来了彻底的反弹。不过迟来的“叛逆”没有让他失去理智,反而开始思考如何平衡好学业与爱好。
最终他下定决心“不想再弹前辈的曲子,而是找到自己的声音”,彻底投身摇滚并计划组建乐队。但要筹备乐队,买琴买设备都很耗钱,于是他辛苦在琴行兼职,甚至每个月只靠一大箱紫米面包和一大箱泡面度日,省吃俭用搞音乐,瘦到了只有49公斤。
他在绍兴找贝斯手、鼓手等。平时暑寒假,他会去越城区金时代广场等地的一些琴行转悠,遇到了许多同好。2018年,他初步找了3名队友。乐队为何取名“巧克力工厂”?“我爱吃巧克力,而且巧克力有好多口味,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口味,希望乐队永远给大家惊喜,不想被定义。”卢卓尔说。2019年他大学毕业,遇到疫情冲击,他们咬牙坚持着,一群怀揣着梦想的少年横冲直撞。之后的几年,队友不断变动,有些并非像他一样从科班出身,有的是电工专业,有的在科技公司上班,有的从内蒙古跑到绍兴打鼓,相聚都是为了热爱。
或许就像后来乐队那首代表曲《春蝶》:“白天黑夜有无数的幻想磨灭;突然发现有热气在浮现。”卢卓尔心中的热气始终没有冷却。
“雨花快盛开”:签约著名公司并登上多个大舞台
“乌云在加载雨花快盛开,等呼吸又变慢天空也在期待——《住进鸟的眼睛》。”乌云后的阳光出现在2020年,乐队出的第一张EP(迷你专辑)《孤单的泳池派对》大受好评,“摩登天空”发来邮件,卢卓尔惊喜到以为遇到了骗子:一个小乐队得到了国内顶尖音乐公司的赏识。那年6月,他在23岁生日之后与公司正式签约。
“‘摩登天空’最重要的是给了我们勇气,表明这条路可以继续走下去,让大家凝聚在一起,正式确定了阵容。”卢卓尔说,那年起,乐队从名不见经传到陆续登上众多大舞台表演,草莓音乐节、乌镇戏剧节、迪荡音乐节……去过北京、上海、深圳、义乌、石家庄等近20个城市,表演超过60场,台下听众累计超百万人次,与李健、赵雷、痛仰乐队、万能青年旅店、二手玫瑰、新裤子乐队等众多曾经只出现在耳机中的大咖,同场活动演出。这就是绚烂而迷人的音乐世界。
舞台后仍是数年如一日的付出。卢卓尔在金时代广场开了一家吉他培训班,这里也是“巧克力工厂”的工作室。作为一支“异地恋乐队”,在杭州上班的两名队友,每周五下午骑着摩托车到绍兴,双休日他们在工作室里写歌、排练到凌晨两三点,没钱住酒店,一起挤到卢卓尔家中打地铺,满心是澎湃的喜悦与期待,不为世俗的六便士,唯有满身月光盈盈。
2022年4月,他们发行首张专辑《亲吻你的行星》,获得了网易云音乐硬地原创音乐榜4月榜单TOP4及腾讯音乐人原创榜推荐,并于6月启动同名全国巡演。每一首歌都汇聚了大家的心血与才华:《知行》以王阳明的“知行合一”为主题,歌词带着哲学的思考;《春蝶》有着初恋般的纯净感;而《小丑阿得》则是轻松诙谐的基调。
卢卓尔笑着告诉我,他每次登台前还是会紧张。令他格外热泪盈眶的一场表演是2023年的“五一”,绍兴城市广场举办热风音乐节,第一次在家乡亮相,他激动地喊出“晚上好绍兴”。爸妈在台下支持,第一次看儿子的现场,妈妈在朋友圈吐露了很多真心话,成为了儿子的铁粉。家人的支持与家乡的孕育,让他深深爱着这片土地,去哪里都会介绍他们是来自绍兴的乐队,希望让越来越多的人感受到古城也有新潮的突破。
“当沉默击碎蜚语”:
新专辑不断寻求突破
前两天,“巧克力工厂”的网易云播放量突破了500万次。整整7年,他们始终在寻求进步,与印象里怒吼的摇滚不同,他们的歌曲内敛、隐忍、浪漫,有种城市漫游的绮丽幻想。
但乐队也面临很多挑战,现在演出频率逐年变少,这也是国内独立音乐的困境,越来越卷的音乐市场让小乐队虽然与大公司签约后有了些曝光度,但仍难得到充足的资源,很多演出需要自己争取。“一些音乐节和巡演活动,我会去找主办方毛遂自荐,机会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卢卓尔坦言。
同时,“数学摇滚”和后摇的固化标签也让乐队有些苦恼,数摇核心特征在于突破传统,采用多个奇数拍型,通过节奏错位等形成“数学化”实验性的效果,但乐队希望从纯器乐到加入人声填词,以及转变更多风格,引起了一些粉丝的争议。
虽然外表洒脱,但焦虑也如影随形。最终,乐队去年推出的那一首《金眼泪》成为了转型代表作和完美答卷,“当沉默击碎蜚语,我终于认清自己”。卢卓尔表示这是一首与自我拉扯的歌,也是一场5分钟的放空之旅,希望大家都可以完成对自己的和解与自洽,不再陷入无休止的内耗,不再纠结别人的看法。
他还有“李白式”的酒后写歌特长,每次喝完酒总会灵感爆棚,歌词里有着对日常的观察和内心的探索。今年马上要发行第二张专辑,卢卓尔兴致勃勃地给我听新歌,里面有不少创新的尝试与突破,有些则是探讨与孤独对抗的办法。
在一场音乐节的活动中,卢卓尔遇到了偶像、国内优秀音乐人詹盼,这位前辈给了他很多鼓励和指导。而且詹盼很喜欢绍兴,每年都会来居住。早年音乐诗人周云蓬也曾来绍兴旅居,他的歌手朋友以及年轻粉丝相继奔赴。一首《漠河舞厅》曾让北方小城一下子爆火,《杀死那个石家庄人》让石家庄成为了摇滚之都。一首歌一座城,如何让绍兴有一首专属的标志性城市音乐?为家乡写一首歌的想法缠绕多年,他一直在找灵感,不想浮于表面的夸赞,而是深挖城市的喜怒哀乐,这是江南未来待续写的故事,也是探寻自我成长的方式。
多年过去,少年长大了,金时代广场从绍兴曾经最繁华的商区之一渐渐风光不再,但仍有一群热爱音乐的人聚集在这里;20年过去,那架幼儿园一见钟情的钢琴仍然在家中,如今卓尔的妈妈还时不时会弹起,而当年懵懂的孩童变成了旁边耐心教曲的大人,白发与青丝流转,每一个音符仍是如此温柔。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