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台门人家多少欢声笑语的老房。(汪久根 摄)
大热天,自然而然又想起了童年时的盛夏时节,在台门内的道地里吃晚饭的情景。
台门里住着我家和三奶奶家、四奶奶家、高生婆婆家等四户人家。盛夏时节晴天的傍晚,太阳即将搁在村子对面的大山山岗上的时候,台门里这些奶奶婆婆们就开始忙乎起来了。她们各自打扫自家大门对出的铺着鹅卵石的道地,为防止灰尘飞扬,先在自家大门对出的领地上泼上从檐头水缸里舀出来的檐头水,再把鸡鸭鹅们拉下的粪便和散落的稻草等垃圾杂物统统扫进各家在道地边上用石块垒成的垃圾坑里。
打扫干净道地以后,奶奶婆婆们再把饭桌和椅子板凳从家里搬到道地里摆放着,我们家还有一块两米多长、五六十厘米宽的大木板,板面很光滑,傍晚的时候,我和二哥也把它抬到道地里,用两条短凳搁着放在饭桌南首的位置,吃饭的时候当凳子坐,吃完饭后我们还可以躺在上面看看月亮、数数星星。
在这四家公用的道地里摆放着四张饭桌、二十来把凳子椅子,俨然成了一个很气派的露天大餐厅。
桌椅板凳悉数安放就绪以后,再把家里所有的扇子找出来放在椅子、凳子上,供大人们吃饭时驱赶蚊子和扇凉风用。每家的饭桌边还要放一只破旧的大铁锅,在铁锅里面放一些少量的干柴做引火,再放进青草或者一些瘪谷,奶奶还经常叫我去割一种长在大路边的灌木嫩枝叶。这种嫩枝叶燃烧时会发出一种淡淡的香味,很好闻,是天然的驱蚊药。
估计大人们就要收工回来了,我奶奶就把饭镬盖揭开,然后,把蒸在饭架上的梅干菜、芋艿、南瓜等这些当季的时新蔬菜和晒得红红的香喷喷的大麦酱以及闻闻臭吃吃香很下饭的霉苋菜梗等一碗一碗地放在灶栏沿上,再叫我们兄妹们一碗一碗地端到饭桌上。在各家的饭桌上,一般都摆放着这些差不多的下饭菜,有时也能见到几碗荤菜,大多是从村子前面的一条河里摸来的螺蛳黄蚬、小鱼小虾田蟹,或者从农田里或者水沟里抓来的泥鳅黄鳝之类的。
从道地到灶间,要跨过几道门槛,为方便盛饭,奶奶就把米饭盛在竹编的饭篮里,搁置在饭桌旁边的凳子上。在大人们还未到家的时候,奶奶往往叫我们几个孩子先吃饭,吃完以后先下桌,可以让大人们吃饭的时候坐得宽敞一点。我们吃饭的时候,奶奶就会不断地提醒我们:“菜吃得斯文些,吃得少一点,给大人们多留一点。”如果饭桌上有一碗鸡蛋羹,奶奶就会给我们每人舀一瓢羹,只能这一瓢羹,不许再舀第二瓢羹,我们也会很自觉地遵照奶奶的嘱咐。
那个时候,我们村里还没用上电,每到盛夏,如果是天晴,道地是吃晚饭的首选之地。大家边吃饭边聊天。三叔是大队的赤脚医生,全大队各个角落到处跑,所以市面最灵通,常常可以听他发布:某某在割稻子时中暑晕倒了;某某在割稻的时候手指被打稻机轧断了;谁家小孩掉进池塘里了等等。
吃完晚饭,每家餐桌上早已泡好的一甏粗茶肯定是少不了的。谁家的茶水喝完了,就去隔壁没喝完的茶甏里去倒一碗是不容客气的。
劳作了一天的台门人家,聚在这偌大的露天餐厅里,粗茶淡饭,摇扇纳凉,谈农事,聊家常,说新闻,提旧事,时而嘻嘻,时而哈哈,其乐融融,生活倒也满足,倒也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