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一过,柿子成熟了。
门前的那两棵柿子树,沉甸甸的柿子结满了枝头,形似一盏盏小灯笼,你挤着我,我挨着你,把枝条都压弯了。
这柿子,与市面上常见的红柿不同,未熟时是青中带黄的嫩色,成熟了依旧保持着温润的黄绿色,故得名“绿柿”。伸手一摸,果皮油润润的,指尖还会沾染上一层淡淡的果蜡,因此又唤作“油柿”。凑近闻一闻,一股清甜的果香便钻进鼻腔,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这柿树,春末开出细碎的小白花,藏在嫩绿的新叶间,不事张扬。夏初,则悄悄结出小绿果,像一个个害羞的小精灵,躲在叶片后,不细瞧,难见其影。夏末,果子一天天饱满起来,黄绿色的果皮愈发油亮,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引得路过树下的人总要驻足赞叹:“这柿子结得真多啊!”那语气里的欣喜,仿佛看见了自家田地里即将到来的丰收。
欢喜之余,也有几分烦心。柿树长得泼辣,扎根在肥厚的泥土里,几年工夫那挺拔的枝干便蹿得高过二楼,若再任其生长,怕是要触到三楼的瓦片了。树一高,不仅挡了屋里的光线,采摘也增加了难度。于是每隔一年,就要给其锯顶剪枝,着实麻烦。
难摘的柿子长在顶梢,而顶梢的果子,因光照充足,通风也好,总是长得最饱满、最香甜。得用长长的竹竿,一头绑上布袋,小心翼翼地套住果子,轻轻一扭或一扯,那果子才能稳稳落入袋里。偶尔也有熟透的柿子不小心掉在地上,摔成一团甜甜的果肉,引得几只小蚂蚁匆匆赶来,分享这份意外的美味。
摘下来的柿子还不能马上吃,得经过“捂”的工序。妻子找来几个纸箱,在底层铺上一层旧报纸,将柿子与苹果或香蕉混在一起,再盖上一层报纸封好。苹果和香蕉释放的气体,能让柿子更快变软、变甜。这“捂”柿子的过程,最是考验人的耐心,少则一周,多则十几天,柿子才能变得软软糯糯,这才算真正熟透了。
可柿子年年丰收,自家根本吃不完。妻子便会用大点的尼龙袋一袋袋装好,让我挨家挨户给邻里送去。左邻右舍又大多讲究礼尚往来,我们送出去一袋甜柿,转头他们便会拎来一袋金黄的橘子,或一把鲜嫩的茭白,几大串刚挖的番薯……淳朴的人情,就在这瓜果蔬菜的往来间悄然流转。
起初,我总觉得这般甚是烦琐:锯枝费事,摘柿费力,捂柿要耐心,送柿要跑腿,收礼时还要寒暄客气一番,很是不习惯。可日子久了,我慢慢咂摸出其中的滋味:锯干删枝,是为了让树长得更规整,来年结出更多更好的果子;捂柿,是为了酝酿那一口纯粹的甜蜜,让味蕾得到最极致的满足;而这一来一往的人情,看似繁杂,却让邻里间多了几分热络,少了几分疏离。
门前的柿子树,年年开花结果,结的是甜润的果,藏的却是寻常日子的烟火。那些看似琐碎的付出,终会换来岁月的回响;那些藏在烟火里的往来,终会焐热平凡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