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7点,会稽山间的晨雾尚未散去,富盛溪上的叽喳鸟语伴着校园里的莲花落铃声唱响。作为越城区富盛镇中心小学二年级的班主任,一个在这片土地上耕耘了28年的“山里先生”,我的笔,我的教鞭,守护的是山乡幼苗的明天。如同附近“宋六陵”里沉默的石像生,历经风雨,守护着一方文脉。
我的教学,如同这富盛的山水,自有它的“横竖撇捺”。
那“横”,是绵延在富盛老街的青石板路,连接山里山外。孩子们的眼界,需要一条通往外界的路。我便做他们的“导游”。教《黄山奇石》时,我带进课堂的不仅是照片,更有从御茶村拾来的奇石,让孩子们摸摸家乡的纹理;读《葡萄沟》前,我们先品尝富盛本地的葡萄,再想象新疆葡萄的甘甜。最触动我的,是教《北京》一课时,一向沉默的学生小彤轻声说:“老师,我爸爸就在北京盖房子。”我指着门外的远山,声音沉稳:“看,你们的父辈就像这会稽山,在外撑起了一片天。你们在富盛,要读出自己的样子,为他们争光。”这“横”,是视野,是连接,是为孩子们架起的沟通山内外的桥梁。
那“竖”,是挺拔的御茶古茶树的枝干,是风骨与陪伴。小苡的父母常年在外,我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在放学后,搬个凳子坐在她身旁,展开一本崭新的田字格,说:“来,老师陪你写完这一页。”我这双握过锄头、写过书法的大手,极轻极稳地帮她握好笔。窗外是茶山的剪影,窗内是笔尖的沙沙声。当她终于写出一个端正的“家”字时,我向她竖起大拇指,看到了她眼中如雨后茶山般清亮的光。这“竖”,是榜样,是依靠,是如山父爱的沉默与坚毅。
那“撇”,是诸葛山古道旁旁逸斜出的翠竹,是个性的舒展。小轩的作业本总像经历“战乱”,但他画的“富盛竹海”却生机勃勃。我没有责备,反在书法课上请他画“竹”字的象形文字。当他笔下挺拔的竹子与古老的汉字重合时,我朗声笑道:“看,我们小轩心里,装着整片富盛的竹海!”从此,他的作业本竟神奇地整洁起来。这“撇”,是洒脱,是理解,是让每个独特的生命都能找到自己生长的方向。
那“捺”,是富盛溪水的流向,扎根乡土,奔向未来。春天的校园,我带孩子们仿照“稻花香里说丰年”,在班级责任田里种下油菜;秋日,我们漫步古道,书写《家乡的秋天》。我教他们辨识田间的野菜,还讲述“宋六陵”的往事与“富盛”名字的由来。小康在“每日写话”里写道:“王老师说,我们富盛的娃,要像御茶村的茶树,根扎得深,叶子才长得旺。”这朴素的道理,就来自他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的体验。这“捺”,是根基、是传承、是一个人对脚下土地最深沉的热爱与守护。
28年,我从“小王”变成了孩子们口中的“老班”。我越发懂得,乡村班主任,如同一位熟知山性的樵夫,既要能劈开成长的荆棘,也要珍视每一株树苗的独特。我们的肩膀,既要扛起责任,也要成为孩子眺望世界的基石。
放学铃声再次响起,孩子们如归巢的雀儿,沿着富盛的小路四散开去。夕阳为“宋六陵”的遗址镀上金辉,也洒在教室里未干的墨迹上。我收拾着桌椅,如同扶正一株株幼苗。墨香与茶香、竹香仿佛交融在一起。在这片千年文脉氤氲的土地上,我愿继续做一个沉稳的磨墨人、一个坚定的扶笔人,用我全部的深情与力量,同孩子们一起,书写富盛下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