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记者 茹晨鸿
作为绍兴城市建设历史的第一座伟大的里程碑,勾践筑城,为绍兴这座城市奠定了城址的基础。然而,勾践小城依然存在许多历史疑云。
11月29日,绍兴文理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专任教师、复旦大学哲学博士、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博士后蒋益做客绍兴图书馆,通过讲座,结合绍兴地方和全国各地的文献、考古及传说等资料,勾勒、描绘出他眼中的勾践小城。
山水坐标奠定千年城基
讲座开篇,蒋益便将时间拉回公元前490年的春秋末期,还原了勾践小城的营建背景与选址智慧。彼时,越国在吴越争霸中受挫,勾践采纳谋臣范蠡“徙治山北”的战略建议,放弃了地势险要但交通不便的山地,转而选择会稽山北部平原这片“处平易之都,据四达之地”的风水宝地。
蒋益认为,这一选址绝非偶然,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科学决策——以种山、怪山、蕺山等9座山丘为天然陆防屏障与地势高点,以南池江、坡塘江等5条由南而北的河道为水脉,既保障了军事防御的安全性,又满足了农业灌溉、交通运输的实用性,更顺应了江南水乡的自然地理特征。
“这些山丘与河道构成的地理坐标,不仅是勾践小城的核心范围,更成为绍兴古城此后数千年发展、演变的主轴区域。”蒋益解读说,尽管古城的规模、重心在历史进程中有所调整,但核心城址始终围绕这一原始坐标展开,这正是绍兴能够成为我国为数不多“2500多年城址不变”的古城的关键所在。
蒋益还结合古城中轴线示意图,详细标注了府山、勾践小城的相对位置,清晰呈现了古越先民“因天材、就地利”的筑城理念。关于勾践小城的基本形制,蒋益援引《越绝书》中的明确记载:“勾践小城,山阴城也。周二里二百二十三步,陆门四,水门一。今仓库是其宫台处也。”据此推算,勾践小城周长约1.2公里,规模虽不大,但格局规整,兼具居住、行政与军事等多项功能,其宫台遗址的位置也通过文献记载得以初步锁定。
文献互证解锁礼制规范
在核心考证环节,蒋益通过多文献互证、跨制度比对等方式,揭开了勾践小城城门的神秘面纱,其中西门的定位与“北门即司马门”的论断成为亮点。
针对西门的考证,他串联起《水经注》《会稽记》等多部古籍文献:《水经注》卷十四“浙江水”记载“浙江又北迳山阴县西,西门外百余步有怪山”,南朝孔灵符《会稽记》亦补充“城西门外百余步,有怪山。越时起灵台于山上,又作二层望云”。结合《水经注》中“秦望山在州城正南,为众峰之杰”的描述,蒋益推断,当时会稽郡城整体位于秦望山正北方向,而文献中提及的西门恰好处于这一南北中轴线上,从距离怪山仅百余步的范围判断,其不可能是后来规模扩大的会稽郡城西门,而应是勾践小城的西门,具体位置就在龟山(今塔山)以东百步之处。
更令人关注的是关于北门性质的考证。蒋益提出“勾践小城北门即司马门”的核心观点,并通过秦汉宫禁制度的跨时空比对给出有力支撑。他引用贾谊《新书·等齐》中的记载:“天子宫门曰司马,阑入者为城旦;诸侯宫门曰司马,阑入者为城旦。”明确“司马门”是秦汉时期天子与诸侯宫门的专用名称,具有严格的等级礼制规范。
而《越绝书》中“龟山者,勾践起怪游台也。东南司马门,因以炤龟”的记载,则直接将“司马门”与勾践小城的龟山关联起来。为进一步佐证,蒋益引入北京大学教授陈苏镇《从未央宫到洛阳宫:两汉魏晋宫禁制度考论》的研究成果,解读西汉未央宫北司马门“设双阙、置公车机构”的制度特征,而《水经注》中“双阙在北门外,阙北百步有雷门”的描述恰好与之呼应,印证了北门的“司马门”属性。《太平寰宇记》中有关“雷门表事吴之意”的记载,更揭示了城门背后的政治隐喻,而“司马门”的命名则体现了越国对中原礼制的借鉴融合。
探索历史还原真实面貌
讲座中,蒋益还重点介绍了稽中遗址与塔山和畅坊遗址的考古成果:“稽中遗址位于绍兴稽山中学内,已发掘4000平方米,这是首次在古城内确认东周时期越国宫台建筑和汉六朝时期官署建筑。”蒋益描述说,汉至六朝建筑基址整体叠压在越国建筑之上,部分结构沿用越国建筑基础与材料,这一“叠压关系”不仅验证了《越绝书》“今仓库是其宫台处也”的记载,更实证了“2500多年城址不变”的论断。
对于古人笔下的奇特记载,蒋益从现代学科视角给出全新解读。针对怪山的传说,他结合地理学知识分析,这实则反映了春秋时期绍兴平原的海陆变迁,孤丘因海平面波动与陆地发生离合,被百姓赋予神奇色彩;而勾践在怪山“起灵台、作望云”的记载,并非迷信行为,而是兼具祭祀、天文观测与礼仪功能的政治活动,体现了古越先民的宇宙观与智慧。雷门“雷鼓,以威于龙”的记载,则被解读为越国对吴国的战略隐忍,既符合“五行相胜”观念,又暗藏复兴之志。
蒋益表示,探索勾践小城需立足全国视野,其筑城制度与中原礼制的交融,正是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的生动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