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云祥
青条石路延伸到水边,东晋谢安的筑埭智慧与上虞东山的隐逸文化,跨越时空在京杭大运河的流水中相遇。
我漫步在扬州市江都区邵伯镇的古街上,脚下是清朝康熙年间铺设的青条石,经过三百余年时光打磨,石面光滑如镜,映照着千年运河的粼粼波光。清风从邵伯湖面徐徐吹来,拂过镇水铁牛昂首凝视的身影,这只铸于1701年的神兽,已然守护了这片水土三个多世纪。
远处,斗野亭雄踞大运河堤塘之上,凭眺湖光浩渺,意趣无穷。我忽然想起那位让邵伯得名的东晋政治家谢安,公元385年,他在这里筑埭治水,造福百姓。
东山再起,淝水之战大捷后,谢安为避开奸臣而出镇广陵,在步邱垒筑新城。当时谢安疏浚苏北运河、筑埭蓄水利航的场景,仿佛仍在我眼前浮现。史书记载:“谢安筑埭于新城北,百姓赖之,比之扶周之召伯,故名召伯埭。”正因为老百姓将谢安比为周代的召伯,“召”通“邵”字,故步邱这个地方后来改称为“邵伯”。
而邵伯又被称为“甘棠”,这一名字源自《诗经》,《诗经·召南·甘棠》中有“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的诗句。百姓为纪念谢安的德政,不仅在谢公祠旁种植甘棠树,更将这座古镇亲切地称为“甘棠”。
谢公遗泽,甘棠情深。1600多年时光流转,谢安的身影却从未从邵伯的记忆中褪色。镇上那棵古老的甘棠树依然傲然挺立,仿佛还在诉说着谢安的故事。邵伯人建了谢安广场,后又筹建谢太傅祠,充分体现了邵伯人民对谢安的感激之情。
邵伯作为京杭大运河上的璀璨明珠,自古便是繁华商埠。明清时期,这里是重要的货运码头,商贾云集,舟来船往,万家灯火,繁极一时。
邵伯船闸更是船闸演变史的缩影,从唐代的“斗门单闸”、宋代的“二斗门式船闸”、清代的“邵伯船闸”、民国时期的“新式船闸”,直到今天的两座大型复线船闸,种种变迁凝聚了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当我们在邵伯谈论谢安时,脑海里便浮现家乡上虞的东山。邵伯湖的波光里,映照着曾经的东山月。东山,是谢安41岁前长期隐居的地方,东晋升平四年(360),谢安离开东山从政,成为著名政治家,成语“东山再起”即出于此。
上虞东山堪称“浙东唐诗之路”的重要节点,也是历代文人墨客的仰慕之地。南朝宋时的谢灵运、谢惠连多次相聚东山游吟唱和,使这里成为了中国山水诗的发源地。
李白曾三上东山,作诗15首。“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诗中的“蔷薇”“白云”“明月”一语双关,借用东山古迹,慨叹人生际遇。
邵伯与上虞东山,虽然地理上相隔甚远,却因谢安而精神相通。两个地方都承载着谢安的精神遗产——邵伯铭记着他治水利民的功德,上虞东山则保留着他隐居修身、东山再起的风范。
在上虞,人们正在重现大东山盛景,再现“东山再起”精神。东山景区一期包括谢安曾隐居的东山,完成了谢安墓整修、太傅祠重建;二期构建起大东山概念,建设东山书院、东山讲堂及诗廊诗碑等。
两地都在通过对谢安文化的挖掘与传承,让千年历史重新焕发生机。这种文化的传承,不仅是建筑与遗址的修复,更是一种精神的延续。
夜幕降临,月色洒在邵伯古镇的运河上,泛起银光。站在这千年古镇的街头,我不禁想到:谢安当年从浙东运河之畔的上虞东山再起,淝水之战后来到京杭大运河畔的邵伯筑埭治水,这是一种怎样的缘分?也许,文化的传承就是这样奇妙,它不受地理的限制,而是通过精神与记忆的连接,跨越时空,延续千年。
邵伯古镇与上虞东山,因谢安而结缘,因文化而相通。1600多年的历史长河中,这种文化的联系不但从未中断,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加浓厚。
月光洒在两地的甘棠树上,叶片闪烁如银,仿佛谢公精神穿越千年,仍在江河湖海间流转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