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记者 茹晨鸿
缘起沉木,十六岁叩开艺门
2001年的嵊州盛夏,蝉鸣把午后的阳光搅得愈发燥热。16岁的吕洋明站在游戏机厅外,听着里面伙伴们为“拳皇”连招欢呼的声音,却没像往常一样凑进去,只因他心里惦记着另一件事:去做木雕的亲戚家,看那些“黑木头”如何变成宝贝。
这位亲戚,正是日后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古沉木雕创始人郑剑夫。吕洋明至今记得第一次看到古沉木雕的震撼:郑剑夫手里的木料乌漆麻黑,表面还带着水浸的斑驳痕迹,像块被江水遗忘的废木。可当刻刀落下,木屑簌簌飘落,木料的纹路竟慢慢舒展:观音的衣袂似有清风拂过,褶皱里藏着柔和;弥勒的笑纹从眉梢延到嘴角,连肚子上的弧度都透着憨态。原本沉寂的木头,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木雕什么的,我自小看得多了,但这样材质的木雕却是第一次看到。当我看到一件件美轮美奂的作品,第一次感受到了雕刻的乐趣,第一次发现,原来木头还能这样雕。”
也正是在那个夏天,吕洋明正式拜郑剑夫为师。从此,他的生活变成了“两点一线”:白天在学校上课,放学后背着书包直奔工作室,从握刀、磨刀学起,一遍遍地练习凿、刻、削的基本功。“刚开始握刀的姿势总不对,师傅就握着我的手教,一节课下来,手腕酸得抬不起来,手指也被刻刀磨出了血泡。可每当看到一块不起眼的沉木,在自己手里慢慢显露出形状,就觉得所有辛苦都值了。”吕洋明回忆起这段日子,眼里还带着少年时的热忱。
刀笔传情,匠心刻就经典
在吕洋明的工作室里,《羲之爱鹅》与《游乐人生》两件作品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前者藏着他对传统文脉的敬畏,后者刻着他对人生低谷的释然,刀痕里全是他与古沉木的故事。
2022年春天,吕洋明决定创作《羲之爱鹅》。“王羲之爱鹅是千古佳话,我想用古沉木的纹理,把这份雅致刻出来。”他在仓库里翻遍了积攒多年的古沉木,足足花了半个月时间才定下料子。接下来的两个月,吕洋明几乎住在了工作室。
每天清晨,他先对着木头静坐半小时,“要顺着木头的性子来,不能硬刻,不然作品会‘僵’”。遇到木料上的小裂痕,他不慌不忙,拿起刻刀把裂痕改成鹅翅上的羽毛纹路,让瑕疵变成亮点;看到天然的深色纹理,他就保留下来,当作阴影处理,“就像国画里的写意,似像非像才有意境”。打磨时,他把砂纸越换越细,一点点磨,就怕破坏了古沉木温润的质感。当最后一刀落下,一尊王羲之站立、白鹅依偎在旁的作品呈现在眼前,古沉木的棕褐色泽与故事的雅致意境融为一体,吕洋明摸着作品的边缘,眼里满是珍视。
而《游乐人生》的诞生,藏着一段低谷岁月。几年前,吕洋明的事业遇到了挫折,心态也相当糟糕,一度陷入迷茫和颓废中,连刻刀都不想碰。直到某天,他在仓库角落发现了一块扭曲的古沉木——木料长得歪歪扭扭,表面还有几道深痕,可在灯光下,木料的纹路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突然就有了灵感。”吕洋明拿起刻刀,把所有的迷茫与烦躁都融进刀工里。他没雕传统的端庄弥勒,而是让弥勒歪着脑袋,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几颗俏皮的牙齿,连衣服的褶皱都刻得肆意洒脱。“我想让他告诉我,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笑着面对就好。”
雕刻的那些日子,他忘了烦恼,刻刀划过木头的“沙沙”声,成了最治愈的旋律。当作品完成的那天,他抱着这尊“放肆开心”的弥勒,突然就释然了——那些挫折,不过是人生里的小插曲。有很多听过这段故事的人提出高价收购这尊弥勒,吕洋明却笑着摇头:“这不是普通的作品,是我的一段人生,多少钱都不卖。”
薪火相传,让古沉木“活”在当下
不惑之年的吕洋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学徒,而是手握刻刀、心怀责任的省工艺美术大师,更是古沉木雕刻这门非遗技艺的守护者。在他看来,“手艺人不光要自己刻得好,更要让手艺传下去,让更多人知道古沉木的美”。
2021年,吕洋明牵头成立了古沉木雕塑艺术研究院。“那时候很多年轻人想学木雕,却找不到门路,我就想搭个平台,让大家一起研究技艺、交流心得。”研究院里,不仅陈列着他和师父的作品,还有一柜子厚厚的资料,里面记着古沉木的选材技巧、雕刻工具的制作方法,甚至还有老艺人留下的手绘图谱。“这些都是宝贝,得好好存着,以后教给年轻人。”
2023年,吕洋明组织并参与嵊州市传统工艺青年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大赛,2024年组织古沉木“木韵富个”雕塑技艺培训班。经过他的努力,古沉木雕塑技艺项目被列入嵊州市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古沉木雕这一传统项目在当地得到了有效的保护和传承。
对于未来,吕洋明有清晰的规划:他想把古沉木雕送进更多校园,通过“非遗进校园”活动,让孩子们亲手摸一摸古沉木、学一学简单的雕刻;还计划拍一系列短视频,从“如何认古沉木”到“刻刀的使用技巧”,再到“作品背后的故事”,让更多人通过手机屏幕了解这门古老技艺。
“匠心不是守着老规矩不变,是在传承中找到新的生命力。”吕洋明望着工作室里的古沉木,眼里满是坚定,“我希望有一天,提起古沉木雕,大家能想到它的美,更能想起这份藏在刻刀里的匠心,让这门手艺像古沉木一样,历经岁月,却愈发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