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记者 茹晨鸿
墨韵初染少年心
许宜石的国画启蒙,是从家里的“日常风物”开始的。上世纪的江南人家,生活用品上总带着些传统意趣:爷爷用的搪瓷茶杯上,印着齐白石笔下的对虾,墨色透亮,虾须纤细如丝,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晃动;而奶奶的脸盆边缘,则绘着潘天寿的小写意花鸟,几片兰叶斜出,一只雀鸟栖于枝间,构图简洁却充满生机。那些印在日用品上的国画图案,像一颗颗种子,悄悄在他心里扎下了对传统美学的好奇。
真正让这颗种子萌芽的,是小学三年级的美术课——那天老师铺开一张宣纸,蘸墨、点水,原本单调的黑色在纸上晕出浓淡层次,时而如乌云翻涌,时而似细雨拂过,“我盯着宣纸挪不开眼,原来墨和水碰撞,能有这么多变化!”从此,许宜石一发不可收拾,喜欢上了中国画。
在此之前,许宜石的笔墨启蒙其实早已开始。上小学一年级前,他就跟着家人练“描红”,虽不懂书法深意,却悄悄练出了对线条的敏感度。只是后来心思全扑在国画上,这段“早于画画”的书法经历,反倒少有人知晓。“直到近些年重新深耕书法,才真正懂‘书画同源’的道理,”他说,就像古代青藤、八大,近代齐白石、黄宾虹,哪个不是大书法家?书法写不好,画的境界很难上去,当年描红打下的底子,让他画枝干时能稳住腕力,隶书的顿挫感藏在兰叶的转折里,篆书的圆劲化作紫藤的藤条,“原来小时候的描红,早就在我手里埋下了伏笔”。
青藤入梦绘新境
许宜石的创作,以花鸟画为主,偶尔也作小品山水。他的花鸟画总带着种特别的气质:既没有大写意的狂放不羁,也不似小写意的精致纤巧,而是介于这两者之间,墨色与色彩相映,清新里藏着厚重,颇受藏家青睐。但他本人最满意的,却是那组纯水墨的“青藤系列”——《梦寻天池》《蕉下高士图》《青藤梦寻》,这些曾亮相全国大展的作品,背后都藏着他对徐渭的深深崇拜。
“第一次看徐渭的画,就被那种洒脱的笔墨震住了,”许宜石说,为了更贴近徐渭的创作心境,他特意跑去青藤书屋,站在芭蕉树下写生,看阳光透过叶片洒下的光影,摸一摸院中的石榴枝、紫藤藤条,“徐渭在那里种过这些植物,我想知道他当年凝视这些草木时,心里在想什么。”创作《蕉下高士图》时,他反复琢磨徐渭画蕉的笔势,不刻意追求形似,而是用浓淡墨色表现芭蕉的舒展与苍劲,再添一位倚蕉而立的高士,“想通过画面,和几百年前的徐渭来一场对话。”
面对“笔墨当随时代”的说法,许宜石有自己的坚持:“高级的艺术品是超越时代的,你看古代徐渭、朱耷、赵之谦的画,放到现在不还是让人惊叹?”他见过太多人没吸收好传统就急着“创新”,认为好笔墨靠的是书法功底、文化修养,甚至为人处世的态度,“就像我画青藤系列,不是照搬徐渭,而是把他的笔墨精神融进自己的理解里,让观众看到‘原来芭蕉还能这么画’,这才是有意义的创作。”
书画相长传薪火
今天的许宜石,生活被创作与教学填满,却乐在其中。创作上,他忙着构思国画、打磨书法,筹备展览、整理作品出书,还尝试与文创品牌合作,让传统水墨走进更多人生活;教学上,他主要面向成年人授课,把自己多年的学习心得毫无保留地分享出去。
每天清晨,许宜石会先在画室里待上三四个小时:有时练字,从楷书到草书,一页页写满宣纸;有时创作,或画带色彩的花鸟,或琢磨新的水墨构思。午后则是教学时间,学生多是成年人,有人零基础,有人学了几年遇瓶颈,他总耐心地从握笔教起,还会把自己的草稿给学生看——“你看这枝干,我用了篆书的线条,所以才显圆劲”。
有一学生问他“怎么才能不让画显得‘飘’”,他没直接回答,而是拿出自己早年的作品和现在的作品对比:早年的画色彩鲜亮,却少了些厚重;如今的画里,书法的笔力藏在每一笔里,墨色也更有层次。“关键在‘养’,养书法,养见识,养心性。”那天课后,他自己也琢磨起“养”的道理,后来在创作竹相关的画时,特意先练了半小时《石门颂》,画竹竿时用隶书的竖笔,果然更显挺拔。“教学不是单向输出,学生的问题也在帮我成长。”
对于未来,许宜石有着清晰的规划:他想创作一系列大型水墨作品,让书法与国画有更加紧密的联系。他还计划办一场展览,把这些作品和自己的书法一起展出,“让观众看到,书法不是画的‘附属’,而是骨血”。
面对想学美术的年轻人,许宜石总说“路漫漫,但别慌”。他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有AI、有网络,找参考很方便,但他自己仍保持着“专一”的习惯:很少看展览,怕被外界的风格影响。“累是真的,赶着画展览作品时熬夜到凌晨,手腕酸得抬不起来;但快乐也是真的,完成一幅满意的作品,泡杯茶坐在画前,那种满足感,没什么能比。”
阳光穿过画室的窗,落在许宜石刚写好的“书画同源”四个字上,墨色透着温润的光。他握着笔,目光落在宣纸上,下一笔的构思已在心里:“传统的笔墨里,藏着永远挖不完的宝藏,我想一直画下去,把这份墨香传得再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