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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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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祭祀探文脉

日期: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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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8版:新周刊       上一篇    下一篇

  ●见习记者 茹晨鸿

  对先人的追怀与祭祀,是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文化传统,承载着深厚的情感纽带和历史积淀。近日,上虞博物馆特邀浙江省文物鉴定站站长赵勇作了题为“浙江古代墓祭与墓祠营建发展之概述”的讲座,为市民开启了探寻中华祭祀文化的窗口,吸引了众多文博与历史研究爱好者参与。

  一

  先秦至汉代是中华祭祀文化的奠基阶段,也是墓祭活动从萌芽走向兴盛的关键时期。

  赵勇表示,西周时期受礼制与社会生产力影响,“不封不树”是主流葬俗:墓葬既无封土标识,也不种植树木作为记号,这种简约形制虽符合当时“尊天事鬼”的朴素观念,却给后世考古研究留下了诸多谜题。

  随着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与社会结构变动,墓祭活动逐渐萌芽,贵族阶层开始在墓旁设置简单祭祀设施;到汉代,“事死如事生”的观念深入人心,加之儒家孝道思想的推广,厚葬之风盛行,墓祠营建达到鼎盛。

  此时的墓祠不仅是祭祀先人的场所,更成为家族彰显地位、传承家风的象征,其建筑规模与装饰工艺都达到了当时的较高水平。

  赵勇特别以浙江地区的汉代宗庙祠堂为案例,详细介绍了其地域特色:不同于中原地区以砖石为主的建筑材质,浙江汉代祠堂多采用当地盛产的木材与陶瓦,在装饰上融入了水乡特有的鱼纹、莲纹等图案,既遵循了汉代祭祀礼制的核心规范,又体现了江南地域的文化审美,成为汉代祭祀文化“一体多元”发展的生动见证。此外,浙江多地考古发现的汉代祠堂遗址,如余姚、上虞等地出土的祠庙构件,进一步印证了这一时期当地祭祀文化的繁荣。

  二

  魏晋南北朝至唐代,中华祭祀传统迎来了显著的转型期,社会变迁与制度调整深刻影响着祭祀习俗的走向。

  赵勇分析,魏晋南北朝时期“薄葬之风”的兴起,并非偶然现象:一方面,东汉末年以来战乱频繁,社会经济凋敝,曹操曾以“天下凋敝,民不聊生”为由严令禁止厚葬,主张“殓以时服,无藏金玉珍宝”;另一方面,汉代厚葬导致的盗墓问题频发,曹丕在《终制》中曾痛陈“汉氏诸陵无不发掘,至乃烧取玉匣金缕,骸骨并尽,是焚如之刑”,明确将“厚葬封树”列为盗墓之祸的根源,这些因素共同推动了薄葬观念的普及。

  与薄葬风气相伴的,是丁忧制度的强化与墓庐建筑的兴起。按照当时的礼制,官员与百姓在父母去世后,需在墓旁搭建草庐守丧,即“居倚庐,寝苫枕块”,守丧期间不仅要节制饮食起居,还要定期在墓前祭祀,这种将情感表达与制度约束相结合的形式,让祭祀从“重器物”转向“重礼仪”,成为这一时期祭祀文化的重要特征。

  进入唐代,墓祭传统与节俗文化的融合成为新趋势,围绕墓祭的争议与调适也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赵勇提到,唐代初期,民间墓祭多集中在寒食节前后,而官方对墓祭的态度曾一度摇摆;直到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736),朝廷正式颁布政令,“寒食通清明四日为假”,后又将假期延长至七日,为百姓扫墓祭祖提供了制度保障。这一政策不仅推动了墓祭的普及,更让清明节逐渐融合了寒食节的祭祀功能与上巳节的游春习俗:百姓在祭扫先祖后,会踏青、插柳、放风筝,形成了“哀思与生机并存”的独特节俗内涵,这种融合也为后世清明节成为重要传统节日奠定了基础。

  三

  宋元至明代,中华祭祀文化进入了多样化发展与制度化成熟的阶段,浙江地区在这一进程中扮演了关键角色。

  赵勇说,宋元时期,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与市民阶层的壮大,祭祀活动逐渐从贵族阶层向民间普及,呈现出世俗化、生活化的趋势。此时的墓祠不仅在数量上大幅增加,祭祀形式也更加丰富:除了传统的春秋两祭,民间还会在祖先诞辰、忌日举办小型祭祀活动;祭祀用品也以之前的礼器为主,增加了糕点、水果等日常食品,更贴近百姓生活。

  浙江地区作为宋元时期的经济文化重镇,祭祀文化的发展尤为突出,多地家族在墓旁设置的“家祠”,既保留了墓祭的传统,又开始具备宗族议事、子弟教化的功能,为后续“祠祭”的兴起埋下伏笔。

  明代是祭祀传统从“墓祭”向“祠祭”转变的关键转折期,而浙江地区是这一转变的先行者。赵勇表示,这一转变的核心推动力是嘉靖年间宗祠制度的普及:嘉靖十五年(1536),朝廷发布敕令,打破了此前“士大夫不得立庙”的限制,允许士大夫阶层建立宗祠祭祀先祖,随后又进一步放宽政策,允许庶民百姓联宗设立家庙。这一政策突破彻底改变了中国古代的祭祀格局,浙江地区凭借深厚的宗族文化基础,迅速掀起宗祠建设热潮。

  当时浙江的宗祠多采用“仪门、享堂、寝堂”三进式格局,仪门作为入口象征宗族威仪,享堂是祭祀与议事的核心场所,寝堂则用于供奉祖先牌位,这种结构既符合礼制规范,又兼顾实用功能。此外,浙江宗祠还形成了完善的祭祀礼仪与管理制度,如定期举行的“族祭”、用于族内教化的“宗规家训”宣讲等,让宗祠不仅成为祭祀先祖的场所,更成为凝聚宗族力量、传承文化传统的核心载体。这一转变标志着中华祭祀文化从“分散的墓祭”走向“集中的祠祭”,进入了制度化、规范化的成熟阶段,对后世中国宗族文化与社会结构产生了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