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徐卉婷
“报告！”喊完这一声，林小微把耳朵贴到门上，可是里面毫无动静。清了清嗓子，她又喊了一声：“报告！”
“直接进来吧，把大伙儿都吵醒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门没锁，林小微刚开启一条门缝，浓重的速溶咖啡和泡面的混合味道便钻了出来。
“人民公安大学19届缉毒专业研究生林小微报到……”
“庄队，新人来了。”还是之前那个声音，朝里间办公室喊道。里间的门被拉开，一头利落短发的女队长走了出来。
“庄梦。”队长的自我介绍只有两个字，但林小微却心满意足，她来缉毒队，就是冲着庄梦来的，这位公大学姐一直是她的偶像。
“庄队好，我是……”林小微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庄队直接把一部老式手机拍在林小微手里，“值班手机，不准关机，随身携带。”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先跟着老祝，不懂就问他。”老祝，正是这间办公室里唯二跟林小微说过话的那个中年警察。
林小微摩挲着手机。黑色外壳已经磨出了金属底色，屏幕上有几道细小的裂痕。她按亮屏幕，壁纸是默认的蓝天白云，电量百分之九十二。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备注了“妈妈”的联系人。
“值班手机不是用来接警的吗？这是什么神奇的暗语？”林小微琢磨不透，“祝、祝师父……”可是回应她的是轻轻的鼾声。
一个月过去，林小微已经适应了缉毒队高强度的工作节奏，也跟着庄队出了几次任务。庄队可真拼，抓捕毒贩的时候，3米高的围墙她跳下去眼都不眨一下，抓回来的吸毒分子毒瘾发作，吐得天昏地暗，她却抱着盒饭照吃不误。
唯独手机之谜依然不解，它从未响起过。有几次深夜值班，林小微把它拿出来检查是不是坏了——信号满格，电量充足，就是收不到一条信息，接不到一个电话。
某天午休时，她忍不住问老祝：“师父，这值班手机怎么从来没人打啊？”
老祝正在泡茶，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队长交办的事，你就照做吧！记得千万别让它关机。”
林小微撇撇嘴，把手机塞回口袋。她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某种特殊的考验——给她一部永远不会响的电话，测试她的耐心和纪律性。
一个闷热的雨夜，林小微值完夜班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时，她从床上跳起来直奔沙发，按下手机屏幕键的时候她眼前一黑，手机因为没充电已经自动关机了。赶紧插上充电器，手机重新亮起时，林小微的心跳漏了半拍，屏幕上显示7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庄梦。
她赶紧回拨过去，电话刚接通，庄梦低声的怒吼穿透听筒：“林小微！到队里来！”
半小时后，林小微站在庄梦办公室里，队长的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要阴沉。“我有没有说过，这部手机不能关机？”
“说过，但是——”
“没有但是！”庄梦抓起手机，“你知道这一晚上可能耽误多少事吗？”
“可它从来就没响过！一个月了，一个电话都没有！”林小微委屈得直掉眼泪。
“老祝，我要去医院，你跟她说说吧！”庄梦匆匆出了门。
老祝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相框，照片上是全队合影，站在庄梦旁边的是个笑容温和的男警察。
“王静安，我们的副队长。”老祝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去年在卧底行动中暴露，被毒贩……”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他母亲七十多岁了，有阿尔茨海默症，时好时坏。王队是单亲家庭，母子俩好不容易熬出头了……”
林小微的心慢慢揪紧，她曾猜测过这个“妈妈”是某个受害人的妈妈，甚至是某个犯罪分子的妈妈，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牺牲副队长的妈妈。
“老太太记忆混乱，时不时会给这个号码发信息、打电话。庄队就把这手机设为值班电话，我们轮流照看。”
“师父，我错了……”这个真相对林小微而言比被批评、被责骂，要难过一百倍。“真遗憾，是以这样的方式认识您。”林小微又默默对着照片中的王队说。
老祝打开手机里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十几条录音。他点开其中一条，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妈，我今天加班，您早点睡，记得吃药……”原来，手机里早已设置好，只要接通，这些语音就会播放出去。
“都是王队生前录的，他妈妈听到这些录音，就知道他正忙。”老祝说，“凌晨老太太发病，打这个电话没人接，幸好队长设置了呼叫转移。”
此时，庄梦从医院回来。林小微赶忙擦干眼泪跟上去：“庄队，我以后一定好好值守。不过，这个手机太老了，电板也不好使，我们要不要换个新的？”林小微问道。
庄梦沉默了一阵。
“我第一次见到这部手机，是在我18岁那年。我父亲庄华强，缉毒警，在我高考前两个月牺牲了。”
林小微怔然，这是她今天听到的第二个牺牲的缉毒警的名字了。
“他的同事轮流用他的手机给我发信息，叫我加油，直到接到公大的录取通知书，我才知道真相。”
林小微紧紧地握住了值班手机，她能感受到里面有两颗心脏正在跳动，一颗属于英雄的父亲，一颗属于亲爱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