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陈蓉
去上海艺仓美术馆观看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能量转换”后,我一直被一股神秘、晕眩的力量裹挟着,时时难以抽离。
出生于南斯拉夫的阿布拉莫维奇是世界行为艺术之母。但我在媒体上看到她那些以身体为媒介的表演艺术,比如《呼吸》《浅能》《艺术家在场》等著名作品时,根本无法体会其中的意味。而在深入她的此次作品展后,让我在好奇之中一点点“窥探”阿布拉莫维奇行为艺术的核心内涵,真实感受到“须臾之物”带来的艺术冲击力。
1988年,阿布拉莫维奇和情人乌雷通过8年的申请,开始徒步走长城。阿布从山海关向西走,而乌雷沿嘉峪关往东走,各自行走2500公里,最终在山西省二郎山会合。
此次展出的《情人·长城》,用大量图像和照片记录了这段经历。其中有沿途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景观,还有与当地居民的互动和交融,更有两人重逢相拥时的欣喜。而透过照片上阿布凌乱的头发、疲惫的脸,还有落满灰尘的旧鞋,能想象到他们一路跨越山坡、荒野、滩涂的种种艰辛。许多大景别的照片里阿布只是一个小点。人在大自然面前永远是苍白和渺小的,由此更凸显了长城的壮观、绮丽和艰险。
阿布在展览中用这样一段话阐述了她的艺术观:“一个艺术家应该长时间身处瀑布,身处喷发的火山。凝视奔流的河溪,凝视海洋与天空相接的水平面,凝视夜晚天空的星辰。”而她的《情人·长城》应该就是这一观念的实验性作品。
古今中外与阿布一样去大自然中感受天地万物的人着实有不少。1689年,日本俳句大师松尾芭蕉与弟子河合曾良从江户(东京)出发,游历陆奥、北陆至大垣,行程2400公里,之后两人分别写下了《奥之细道》《奥之细道随行日记》。
2019年,成都作家洁尘与友人沿着芭蕉的足迹重走了奥之细道陆奥段。她在新书《行于浮世——日本俳意行走随笔集》秋季篇中,用七篇文章记录了此次“芭蕉行迹”。相对于阿布用脚步丈量原生景观,洁尘主要围绕芭蕉和曾良的俳句,寻访奥之细道的主要景点、纪念馆和他们的落脚地,用文字的形式呈现旅程中与奥之细道之旅相连接、碰撞的火花和焦点。读后如同阿布的走长城,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在时空交错中体验到俳句大师的圆融和深邃。就像芭蕉的名句:“可贵的人,见闪电掠空,但不觉人生一场空。”
此次“能量转换”的主题是“须臾之物”,借助岩石、水晶和金属材料等,体现了阿布对极端时间尺度的探索。亚克力雕塑《情人》是两个红色花瓶,其中一个哑光另一个抛光,倒伏后依然紧紧相连。就像阿布和乌雷原本计划以一场婚礼结束《情人·长城》,结果却分道扬镳,却依然有着无法割舍的情愫。这是否契合“须臾之物”的理念,寓意着世事的无常和虚空?
在阿布的展中倡导的是“慢”:“尽可能慢地走,移动得越慢越好。”我在慢的节奏中不时与阿布的装置作品互动。戴上眼罩、耳机,倾听、体验自己的内心感受,拿起老旧的电话筒与自己对话。摈弃现实的一切,在时间的维度中与真正的自我相处,享受当下的松弛与安宁。
日本电影《河畔须臾》讲述一个入狱十年后的男子,与房东、邻居从陌生到敞开心扉,在困境中相互救赎、寻找幸福的故事。在温情中让我们感受到须臾只是片刻,也可能是一生。
在同一时间维度里拥有与失去。当我在“须臾之物”中感受到自然能量的神奇后,才真正深入体会这些作品的神秘力量,并牢牢粘连在我的身体和灵魂中。这也许就是阿布拉莫维奇充满能量与感知的艺术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