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书香
■山里人
在新媒体可以听书看书的今天，就我个人而言，倒还喜欢读纸质的书，因为书大多是自己的，一来能在上面用铅笔随意地圈圈划划，二是偶尔还可即兴记上点心得。再者，就是有点嗜好纸质的书香，连家的壁橱书柜都做在南窗台下，阳光充足得很，只是没听沈括的“藏书辟蠹用芸”，而是用刨光的樟木条子替代。
女儿成家时，说家里的藏书由她任选几套作为嫁妆，这个时候，即便不舍，岂能说不，加之女儿也爱纸书香，结果，我的文学类书架，几乎被拿得空空如也。我是心疼了好几天，还真的有些不舍。这些年，两边的书柜都满满当当起来，且没有重样的书。现在，反倒好了，不管在哪里，都可随手拿书来看。
去年，写了几篇有关嘉兴的稿子，总觉得禾城的多数地方似都有朱彝尊笔下的诗情词韵，故而好想弄几本现代版的嘉兴主题书，像《鸳鸯湖棹歌一百首》，一面可时常翻翻，另一面，需要相关资料的时候还能查查。跑了几家杭城书店，就是买不到。于是乎，想着到王店镇广平路南端的“曝书亭”看看，或许里面还曝晒着呢。
经常路过曝书亭，就是没有进去过。记得王店二连襟说过，长水塘与梅溪这边，原有个“竹垞”，是朱彝尊憧憬“不乡不市村落，半耕半读人家”，一手为自己打造的。现存园林只是早先的一小部分，在嘉兴博物馆，还藏有全貌《竹垞图》。
寻味需缘，好事多磨。中秋，专从王店下高速走余王线，一心想去寻访，可是铁将军把门，叫人只在园门外逗留。不过，也知道了“竹垞”始建于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后因《曝书亭集》知名，遂改为“曝书亭”，“梅里曝书”还是秀州八景之一，现为“浙江省文物保护单位”。又从窗栅往里瞧，来了回管中窥豹，却见，有亭、有屋、有池、有树、有竹、有花……古朴而厚重。
只在腊月，就有妻子娘家人请吃年饭，这回吃请恰好女儿也在，上“曝书亭”自然是最好了。
下车进园，无需门票。照着习惯朝右走，便见“潜采堂”。内中挂有“研经博物”匾额，上记康熙四十四年字样，又记一九六四年重修。里面还置《曝书亭诗歌》《梅溪文艺期刊》之类，寻味其中，便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想来，此堂只是当年藏书楼的部分，但依存“‘经、艺、史、志、子、集、类、说’八个门类”的片段。
环荷池缓行，俯看已没了残枝枯叶的水中，几尾红鱼游来游去，好自在呵。园小自有妙处，倒是一步一景。没走几步，不是蜡梅迎寒怒放，就是翠竹婆娑生情。这不是一般的梅，也不是一般的竹，里头有着南朱的坚忍、包容、向往、淳厚、深秀……更有着风过簌簌间，不经意流走的岁月。
在梅竹掩映中，假山之上有六峰亭，一对祖孙在内正享天伦；而这斗拱相接、歇山嫩戗、四方临空的，便是曝书亭。今天，我专为你而来，许是为见见这传说中的——还有老翁袒着肚皮在亭里晒太阳。知道会没有结果，因南朱的身形早已离去，亭里“会须上番看成竹，何处老翁来赋诗”的柱联，仿佛能叫人跨越时空，来领略一个藏书家的严谨，感悟一个淡泊名利者的寄情。
亭旁有棵紫藤，枝条深灰，交错缠绕，从标记推算该有158岁。紫藤也叫朱藤，记得诗人写过《紫藤花下作》。由藤边石狮处顺曲桥向东北而望，堂廊之上，八九个老翁孵着太阳，本以为是“娱老轩”，这可是诗人晚年著书之所，走尽曲桥，方看清是“静志书屋”。既有老人休闲，也不便打搅，只好转身来到写有“棹歌研讨室”的堂屋，门关着，静悄悄的，似乎诗人正在创作，也仿有书香缓缓溢出。
花开花落，时光更迭，然“曝书亭”依旧。看来，一时半刻还走不完南朱的田园，书香润心得慢慢地来。
上了车，“夺侬七品官，写我万卷书，或默或语，孰智孰愚”之声，回荡耳边。如是，我也“雅赚”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