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叶青
新挂上墙的日历本，母亲每撕一页，就在巴算着还有多少天要过年了。喝过腊八粥后，她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全方位的，各个角落都不想遗漏。父亲陆续腌好了咸肉、咸鱼，系在绳子上，一串一串地挂了出来，迎风招展也沐浴阳光。
就在今早的餐桌上，出现了一盆红糖年糕，是乡下过年前必打的糯米年糕。我嚼着甜得发腻的年糕，对两老人家在哪里摆年酒、要买哪些礼品的热切讨论似乎漠不关心。
不知道从几岁开始，我对于迎新春这一事，内心隐隐觉得是个麻烦。独生子女组成的“两头人家”，分别居住在相距三十多公里的海宁、海盐。年夜饭，既要照顾着这头的父母，又要不忘那一头的公婆。大年三十晚上，来回奔波的辛苦、冬夜的寒冷，把家里带出来那点暖意消耗得所剩无几。
走下楼梯时，转角处一大盆的三角梅，一层层的绿荫里，顶着一簇簇的姹紫嫣红。真羡慕这些花儿，明明是大寒节气，它们却开得不管不顾，仿佛是忘了时节一样。
刚坐上车，电话响了，是小学语文老师打过来的。说他家的一个亲戚，住在我们医院里，大意是脑子里的血管爆了，救治五天了，病人情况还没好转，要转院之类，帮忙弄辆车送一下。
我问他病人的具体情况，适不适合转院，途中会不会有危险？老师回以一句“我们都不懂”来涵盖了所有。
我让老师把名字、诊断报给我，我到医院后查一下再回复。
老师在电话那头说，快过年了，摊上这事，急煞人。
我理解这种心急如焚的情绪，马上电话询问了急诊重症监护病房的主任。对方详细介绍了病人的病情：脑中的血肿已经手术清除，现在处于昏迷不醒状态，转院的话，搬动、途中均存在风险，且在上级医院处理的方法是一样的。
主任说，要耐心等待病人脑水肿的消退、意识的清醒，恢复不是一天两天就立马能成的。
我转述给老师，为了让他明白，打了个不知是否恰当的比方：如冬天的一些花，现在看着枯萎样，等春风吹过，又会爆出新芽，焕发新颜。
老师在那头说，懂，病人现在就是处在严冬阶段，需要春风化人，也需要时间等待。
年末，总结汇报、表彰慰问是常规工作。去看望医院离退休老同志，我们一行人穿梭在老街小巷，爬楼梯、找门牌。敲开门的一瞬间，老闵院长拿着iPad对着我们拍视频，一个个名字叫过去，说着谁谁去年来过，谁谁年年来的。今年学会了玩微信，要么先加个微信吧？光听这爽朗的说话声，谁会想得到这是一位年过九旬的老人呢。
我们离开时，老院长坚持要送我们出来。20世纪80年代建造的老小区，斑驳的墙壁、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外，一字排开的白色泡沫箱内，种着青菜、葱蒜、薄荷……暖阳下，翠绿欲滴，长势喜人。
晚饭时，先生提议今年的年夜饭放在海宁与海盐间的南北湖景区吃，定好吃饭、住宿酒店，双方父母一起团聚过大年。大年初一，可登高望远，也可湖边漫步。全家一致同意。父亲兴奋起身，说要去找瓶好酒，好久没同亲家喝一杯了。
我望向楼梯转角处的那盆三角梅，真是一个暖冬啊，像在春天里一样。
（作者系医务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