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夕雅
除夕那天早晨,窗外的爆竹声此起彼伏,行至窗门,徐徐撩起窗帘,只见远山清幽,霞光已将天空渲染为殷红色。
我的故乡坐落在山的一边,临近春节,年的气氛便浓郁起来,村内小市场嘈杂的喧嚣声里,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写春联的老爷爷一如往年乐此不疲地为人们送上祝福,那些烫金大红春联,散发出浓郁的油墨芳香,而春联上的字则宛若两行畅游于云端的金龙,给人喜气洋洋的感觉。
回到家后,我同哥哥将灯笼高高地悬挂起来,春联则被整齐地张贴在大门两侧。我喜欢春联的红,因它不张扬,有温度,有了这抹红的存在,即便在走亲访友时留下无人的屋子,人们仍然能感受到热烈的年的氛围。站在已点缀上春联和大红灯笼的门前,我顿时感觉自己身披霞光,早早地迈入了年关。
午后,我锁上家中的大门,启程去奶奶家。往年我们总是在除夕后才前往奶奶家拜年,但这次略有不同,父母由于繁忙的工作无法返乡,家中只留下了我和哥哥。念及此,我们随即整理行囊,起身前往奶奶家。我告诉自己,奶奶在哪,哪儿便是年,便是家。
从我家到奶奶家,只由村北到村南,需得走过一条长长的小桥,再沿着曲折的小道徐行一会儿,便能看见远处的炊烟。犹记得刚从大学返乡的时候,小桥上总是热闹的,乡人、行人与归人不间断地经过此处,那些面孔即便长时未见,也能在头脑中隐约勾勒出他们的名字。而如今,小桥上却少有行人,或许是阖家团圆时分,大家伙都聚集家中,分享着团聚的美好。
我沿着路边,慢慢地走着,阳光挥洒在结着冰晶的路面上,折射出橙黄色的光芒,街灯与街灯之间是一串串的灯笼,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耀眼。
我在除夕最先碰见的是一群孩子,他们兴致勃勃地在小道上狂奔,脱离手心的鞭炮触碰到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笑着望向他们,问他们是谁家的孩子,他们笑而不答,嬉笑着跑开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忽而想起年少时的自己,明白了贺知章笔下的“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不知不觉间,我竟成为了儿时传说中的“年兽”,新年时刻回到故乡,却在烟花爆竹燃尽后离开此处的丘陵山川。片刻感慨后,我继续向前走去。
在寒风中步行了数十分钟后,我终于抵达了奶奶家,远处的松柏依旧挺立,它们郁郁苍苍,为冬日添加了些许春的气息。奶奶已在门口等待许久,她的门前也挂起了大红灯笼。天色渐晚,家家的灯笼在寒风中亮了起来,焕发出新的美丽。圆桌上的美食不胜枚举,我们围坐在桌前,其乐融融,饭菜的香味与亲情的甜蜜混杂在一起,美妙的幸福弥漫在心头。
侄子们跳着进进出出,脸上是儿童独有的天真;而奶奶的脸上也洋溢着欣慰的笑容,皱纹在她的眉宇间轻轻舒展,从容而美丽,让人感受到岁月的沉淀。煎得金黄的鱼儿被端上了桌,大家的眼睛追着鱼儿转动,连声称赞这鱼比往年的更大、更鲜美。往年并非没有这般大的草鱼,可人们就是愿意相信,今年的,一定比去年的好。
天色渐晚,暖意却渐渐涌上心头。年啊,乘着星光和爆竹的气味在不知不觉间降临在山村的一角。看着烟花下的人们,他们闪烁的双眸,我恍然大悟,人们之所以在门前贴上春联,挂上灯笼,在夜色中点燃烟花,正是想用这火一般的色彩驱散这寒夜的苍凉。
而今看来,在这除夕夜里,有多么黑的夜色,便有多么灿烂的火花;有如此浓厚的年前的期待,才会有这般和乐的团聚和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