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事
阳历簿
■徐如松
北方人喜欢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一直觉得更换阳历簿就算掀开了新年序曲。
我说的阳历簿，指的是小时候农家挂在厢房墙上的老日历。这种日历规格比香烟壳稍大，封面一般都呈红黄色，透露着浓厚的喜庆色彩，里面是365张日历，一日一张，星期六绿色，星期日红色，其他都是黑色。阳历簿的上端用扁扁的洋铅皮与后面的衬垫装订在一起，衬垫是一张彩色硬板纸，上面印着胖娃娃抱鲤鱼、钱江大桥六和塔等吉祥图案。
每年元旦前夕，供销社文具部就开始出售阳历簿和衬垫了，同时挂出的还有各种年画。阳历簿与衬垫可以组合买，也可以分开买，我家的衬垫不会像阳历簿那样一年一换。但我发现邻居家的衬垫也都要使用多年，有的成了记事本，写着“几月几号捉小猪”等备忘录，也有女主人将衬垫当成针线包，将缝衣针插在衬垫上，既便捷，又安全。
大多数人家的阳历簿，都是每天撕一张，迎来新一天。我家的做法与众不同，父亲每天翻起一页，用晾衣服的木夹子夹起来。这样积攒到一个月，到了厚得快要翻不上去的时候，父亲将阳历簿上的洋铅皮卸开，取下这些过期日历，用针线重新串好，这就成了我爱不释手的草稿本。这样的草稿本差不多伴随了我整个小学时光，十二生肖、二十四节气等知识都在无意间记了下来。
除了大众化的阳历簿外，还有一种袖珍版的“历书”，大小如《新华字典》。这种历书每月一张，正面是“月历”，背面印着各种各样的“百科知识”，以春播秋收的农事为主，也有北京胜景、名山大川、西湖十景等人文知识，最后还有几张空白“记事页”。我读初中那几年，每年花5分钱买一本，作为计划书和备忘录，可惜几次搬家，这些历书都散佚了。
我刚工作那阵，特别风行挂历，各个主题都有。那些年，送挂历也成为有品位的社交礼仪。还记得自己最喜欢的一本挂历，封面是“小花”陈冲，被我挂在了宿舍。而办公室一般挂的都是山水风光。
再后来，挂历不流行了，取而代之的是“彩纸年历”。我将它夹在办公桌玻璃台板下，查找周次、备忘日期都非常方便。那时，镇上的印刷厂正好与我们学校结对“共建单位”，他们每年都送来厚厚一叠“年历”，以至于我在教室布告栏里也贴上一张。
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我还能收到“彩纸年历”，虽然赠送者意在广告，但我也确实需要。看着年历，我眼前就会浮现出父亲每晚翻阳历簿、夹木夹子的身影。父亲说，生活就是每天翻过一页阳历簿，一天又一天，踏实又安然。
※人间事
春运见闻
■俞建平
春运启动，往家赶的人都已归心似箭，最早的一批大概已经到家了吧？
在嘉兴火车站，从杭州始发开往齐齐哈尔的K48次列车到达嘉兴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三十八分。才三点不到，旅客们早已排在检票口。不少人的行李都有两三个大包，塞得鼓鼓囊囊的，不留一丝空隙，虽然没有旅行箱那样体面，但实用。
我搭讪一位四十不到的中年人：去齐齐哈尔吗？答曰去白城。白城我听说过，与嘉兴是友好城市，但是我没有去过，嘉兴有人在那里开厂的。这位小老弟来到嘉兴整整七年了，一年只回一次老家。他在秀洲区的一个工厂打工。我问他赚到钱了么？他答：还可以，不过现在东西贵了，花销大了，感觉比七年前那时候少了。他说的是实话。
火车还未进站，站台上有风，显得寒冷。一位年轻的女工作人员身着棉大衣，拿着喇叭在指挥旅客，边走边喊：“往前走、往前走，加5车厢在这里，6号车厢再往前走！”一遍又一遍地关照，体现了一个铁路工作者的敬业，当然我觉得那也是嘉兴人的热情。站台上一阵忙碌，几位拉箱子的东北人撸起袖子跟着喇叭声在找定位。
列车终于进站了，早已没有了从前火车的呼哧呼哧声。这让我脑海里闪过一幕：在蒸汽机时代，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春节，父亲把我从窗户上先塞进去，然后再去挤车门。那时还没有春运这一说，可那时候的拥挤才是真的拥挤。
此时列车停稳了，今天增加了5节车厢，我从七号车厢往后看，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只见列车员跳下来不停地大声吼：“先下后上，里面的快点！”从杭州过来在嘉兴下车的人不少，上车的人则更多，大家都是行走在春运的路上。
到上车时，列车员又不停地喊，一会儿说小心点、慢一点；一会儿又朝里面提醒：“往里挪，往里挪！”
车厢里不少乘客带着东北口音，很好听，干净利落，不带拖泥带水的：
“这位子我的，往里挪。”
“你上哪儿？”
“咋不卧铺呢？”
“我也想啊！”
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上早已塞满大件货物，连座位下也满满当当。一些旅客站在过道上束手无策，只见一个列车员爬上椅子大喊：“拿箱子的，快过来！”原来他要重新排列货物，以便腾出些地方。有旅客朝上喊：“别压坏我的包，是吃的！”列车员回话：“放心，不动它。”
人们终于坐定了，有人开始嗑瓜子，唠起了嗑。从嘉兴到白城要37个小时，中途补卧铺的希望也很渺茫，这一路下来可不容易，但大家显然都习惯了。对面的旅客告诉我：“俺们东北人过年，讲究的是个团圆，一年一次，怎么能不回去呢？”春运旅途有点难，却挡不住回家的路。
我是短途，半个小时就在松江下车了。“这就到了？”邻座的中年人语气里有些羡慕。是的，与他们还没细聊我就下车了，我的春运见闻只是浮光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