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间我抹去了身上少年的棱角,在这座远方的城市安家,买房装修结婚生子。我变得更成熟,更有力,挑担子的肩膀更加坚强结实。我的奶奶却在我的视野之外,越来越老了。
■周树森
我从2015年毕业后来嘉兴,至今已十年。由于工作性质需要倒班,十年中回老家过年的次数屈指可数。去年孩子出生,办户口的时候看着他那330424开头的身份证号,猛然发现不知不觉间,嘉兴也成了我的第二故乡。
读大学时曾听朋友感慨,故乡从此无春秋。意即一去远方读大学,便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从此再难见到故乡春秋景色。这其中滋味,非游子不能懂。去年春,给奶奶打电话,她呜呜啦啦说不清话。匆忙挂掉电话,再问父亲,答说她患了脑血栓,正在住院。幸好发现及时,没有耽误。奶奶手脚活动自如,只是右手右脚微麻,说话舌头略僵,观察几天就准备回家了。
父亲叙述他如何细心发现奶奶的异常,如何请人帮忙联系医院,医院办手续如何得人相助十分顺利,叫我一切放心,我却在电话另一头默默垂泪。次日,我便定了飞老家的机票。这些年,跟奶奶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在电话的结尾,奶奶总要问上一句,今年过年回来不?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十年对我来说是向上的十年,是飞快的十年。十年间我抹去了身上少年的棱角,在这座远方的城市安家,买房装修结婚生子。我变得更成熟,更有力,挑担子的肩膀更加坚强结实。我的奶奶却在我的视野之外,越来越老了。
奶奶身体恢复得还可以,但毕竟年纪在那摆着,开始总是说些重复的话。前两天打电话,老人家又问我,过年回来不?我说,本来能回,春节临时安排了机组小修,就不回去了。奶奶说,端人碗,属人管,开春暖过了带着娃一块回来吧,小家伙还没回来过呢。我说好,一定。
由于生活所迫,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城市打工,基本上是奶奶将我带大。早些年媒体把我们这样的孩子称为“留守儿童”。春节是留守儿童一年中最大的期待,因为带着歉意的父母将尽可能满足他们的一切愿望。如今,我已不再是留守儿童,而我的奶奶却像是一位留守老人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两个难以调和的碎片。白天,我是强壮的,现代的,是撸起袖子勇往无前的好青年。夜晚,我是敏感的,脆弱的,是回顾来路思绪万千的神经质。春天时回老家见了一位小学同学,他搞了个车队,在附近沙场承包运输项目。他向我抱怨承包项目如何如何不易,我向他感慨离家远怎样怎样不便。言谈间发现一些同学的孩子,如今已成为“留守二代”。而他,算是混得好的了。
临近年关,有时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想自己幼时不能和父母常在一起,青年不能和奶奶常在一起,而今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守护好小家庭的新生命,陪伴着他一起健康成长,这样,我就又想起那些自己在留守中成长、如今还要让自己的孩子在留守中成长的同学。
希望下一个十年,我们都能更好一点。
(作者系秦山核电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