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陈蓉
父亲的右手又脱臼了,这已是他第四次肩骨骼错位。十几年前,他骑自行车时不慎扭伤肩膀,造成骨折,成为他习惯性脱臼的“元凶”。
三年前,父亲在医院陪护母亲时摔倒两次脱臼。出院后,我早晚奔波一个多月,边工作边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母亲说:“退休后你可以去当个金牌保姆。”
现在我退休了,所以父亲肩膀麻醉复位出院后,我就拖了个行李箱到家里“上岗”了。
那时正值一年最美的深秋季节,原本以为退休后可以随意去看各式秋景了,现在所有的计划如一排排挺拔的白桦林哗哗哗地一齐向后移,想走就走的旅行就只能成为念想。
年少时父母整日忙于劳作,初三我就开始住校,后又到城里打工,真正与父母一起生活的日子屈指可数。成年后每次回家都是匆匆,与父母交流得更少。现在家已缩小为父母的两人世界,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与我的固有模式有点格格不入,我似乎成了局外人。
对于父母来说现在的日子最为空闲,一日三餐就是他们的大事。他们习惯在餐前准备好食材,到点时再烧就快多了。有时母亲看到我没提前把蔬菜浸洗、削皮,就急着催我。腿脚不便的她还不时在我身后转来转去,看我有没有把锅盆清洗放好。当她看到我准时做好饭菜,收拾好厨房后,才放任我按自己的节奏安排家务。
父亲喜欢重口味饮食,有时一道菜,母亲说太咸了,而父亲觉得淡而无味。父母牙齿都脱落得没剩几颗,每道菜都要烧得酥烂,特别是绿叶蔬菜还要碧绿生青,着实有点伤脑筋。我不时摸索,掌握好烹饪火候,还设法帮父亲调整饮食习惯,但几十年养成的口味,要改变终究只是徒劳。
有时我拧不开一个瓶子搬不动一样东西,刚想喊父亲帮忙,才想到父亲的手,只能咬咬牙自己想办法。
忙乎于一日三餐的日子如设定的模式嵌入寻常生活中,从早起的阳光到喧嚣的马路到深夜的万家灯火,我蛰伏于日常的琐碎之中。外面的世界如洪水般阻隔了我的生活,只有窗外成为我连接外界的唯一交点。我看着北面马路对面的银杏、水杉从最绚丽的金红色慢慢褪尽所有的繁华。而东面临窗的小河时而波光粼粼,时而一江寒水,在时间的维度中总是沉潜、静默着。偶尔一只白鹭俯冲着翩翩飞舞,连同水面丝丝缕缕的微妙变化,就在内心投下阵阵波澜。
隔几天我回趟自己家,顺便买些菜。有时晚上坐公交回去,在颠簸中沉沉地进入梦乡,在到站铃声或停顿时猛地惊醒。
回到家,一直在冰冷的阳台上等候的母亲,在我刚走出电梯时已为我打开了家门。我赶忙放下东西帮他们洗脚,再为父亲脱衣睡觉。在父母的鼾声中,我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时光。有时母亲在梦呓中一会喊哥的名字,一会喊我的名字。也许她梦到了我们小辰光,回到了回不去的曾经。
父母住的是拆迁小区,大都是“上岸”农民,几年住下来彼此熟悉,结成一个互帮社群,邻居时常帮助父母买点所需物品。小区活动室里坐满了打牌的老人,看着老人们精神气爽的样子,我也在母亲鼓励下尽量多到阳光下运动,争取像他们一样健健康康。
现在,父亲已基本复原,我也回归到了日常。
父母家住在经济开发区,马路边有两排高耸的高压线。有时我在晴天或黄昏回家,在蓝天白云或满天晚霞的映照下,好像驶入宫崎骏的童话世界。我时常禁不住想:“还有多少次能看到这样的美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