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孝平
我对南日大街的记忆是从天车头那棵大香樟树开始的。小时候，父亲常讲“雷公追妖怪”的故事，他嘴里“两只妖怪躲进去、雷公一个霹雳劈死”的正是这棵香樟树。我读初中时，路过香樟树，常抬头仰望。它矗立在街旁几十年，风雨中昂然挺立，高大健壮，枝繁叶茂，是南日大街的标志。
从香樟树往南，就是笔直的南日大街。两旁坐落着服装店、早餐店、饭店、碾米店、副食品店、理发屋、酒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些店提供基本生活用品与服务。
前面一条路转过西，路北是南日初级中学。我在这所1958年创建的初中度过了难忘的三年，结识了许多好老师、好同学。
从学校出来，面前有条小路直通影剧院。读书时，学校会组织学生来影剧院观看影片，如《地道战》《小兵张嘎》。对小镇居民来说，来影剧院看场电影也许是最大的娱乐了。
影剧院斜对面，是新华书店。店主是个圆脸蛋的妇女，说话温和。我生平最早看的课外书《故事大王》就是在这买的，一共买了全套十本。里面惩奸除恶、斗智斗勇的英雄故事、民间传说开启了对我的文学启蒙。后来我还买了《屋顶上的小飞人》《西游记续集》等彩色小人书。
再往南，路西有家南日医药商店。药店于1982年注册成立，桐乡文学界的老前辈、文学评论家朱汝瞳先生就在这家药店工作过多年。药店南面是“南日晖桥”，原名石灰桥，横跨在南日港上，1916年重建时更名，现在的桥是1996年建的。当地人常以此桥代替镇名，比如“到啥地方去？”“南日晖桥！”
桥西面路南，是一排水阁。木结构老房子，开着几家茶馆。小镇是老人的咳嗽声叫醒的。从清早到下午，嘈杂的声音从门缝里流出，杯盖碰着杯身发出的声音特别清晰。
过了桥，有一浆粽店，卖小笼包，热气从里面弥漫到街上。最南端西边是一家高桥糕店，母亲曾多次带我来买满桃片、椒桃片，让我至今对高桥糕念念不忘。转弯，是镇上唯一的菜市场，开着几家面店。倘中午没回家吃饭，我就来吃碗咸菜肉丝面。肉丝细长有弹性，咸菜切得极薄，面上浮一层油，滋味极好。
江南的小镇就是这样，小桥流水，吴侬软语，古朴的老旧房子里散发着人间烟火气，人们吃着特色小吃，随意交谈，慢悠悠让时光有声音地流着。
2001年，桐乡行政区划调整，撤销了南日镇建制，大部分村并入了高桥镇。如今，南日大街也成了老街，影剧院拆了，两旁的房子旧了，二三十年前的那些人也老了。
但这条江南风味的大街依然很美，细细品，有种岁月沉淀后的浓香。每天下午，许多农民在路边摆摊卖菜，边吆喝边闲聊。大街上的人走路慢，说话慢，这里的日头也慢。漫步南日大街，秋风拂来，熟悉的景物在眼前掠过，也许某个角落某个商店某个人脸上，印着曾经的记忆。
走出大街，我又抬头仰望那棵装满故事的大香樟树。它的主干已枯，但枯而不死，底下又长出了新叶，茂密碧绿。它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默默看着几代人长大，守护着大街，阅尽人间百态。
（作者系嘉兴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