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言情小说现象级大家琼瑶女士的离世，引发了一大批过去的小说读者和影视剧观众的回忆。琼瑶笔下那些缠绵悱恻、悲欢辗转、纠结无奈的旷世奇恋或许不再是“00后”“10后”们的心头所好，但作为一位开一代文风之先，对后来的网络文学、青春小说多有启发的宗师级人物，她的影响润物细无声。
同样的道理适用于其他的类型文学，比如武侠小说界，金庸金大侠是绕不开的大师。而侦探小说，这一以悬疑推理，夹杂些许惊悚的文类，在全球范围内享有极其广泛的受众，其中的经典之作，更是不断地被改编成各类影视剧，由知名导演执导，当红明星出演。
美国作家埃德加·爱伦·坡，被尊为悬疑小说的鼻祖。他的《厄舍屋的倒塌》《莫格街凶杀案》《泄密的心》，节奏紧凑、悬念迭起、后劲十足，在一种略显病态的陈述中，展现了人性的多面棱角。此后英国人柯南·道尔更是凭借福尔摩斯这一经典的私家侦探形象，名垂文学史册，并把这一文类发扬光大。之后，到了二十世纪上半叶，推理小说的黄金时代逐渐开启，作家们娴熟地运用着各类诡计，不在场证明、暴风雪山庄、密室杀人，罗织成各类谜团，塑造出赫尔克里·波洛、简·马普尔小姐、埃勒里·奎因等广大读者耳熟能详的神探。
阿加莎·克里斯蒂女士可以说是柯南·道尔之外，国内知名度最高的推理小说家，在中文互联网上，她被一众粉丝爱称为“阿婆”。从中学时代起，我就喜欢上了她笔下那一个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能果断破案的专业或非专业侦探，不论是大名鼎鼎的波洛和马普尔小姐，还是不那么出名的情侣搭档汤米与塔彭丝。阿婆自幼家境优渥，由于是家中幺女，与兄姊之间有较大的年龄差距，以至于长期以来没有同龄玩伴，就像独生女一般长大。创造了儿童绘本史上经典形象比得兔的比阿特丽斯·波特女士，童年经历与之类似。她们皆诞生于富裕之家，才情卓然，却如同被豢养在金笼中的鸟儿一般，被困于家中。无奈之下，她们只能在自己的内心构筑起丰富的精神世界。又恰逢出版业蓬勃兴起的时代，二人于各自擅长的领域创造了销售佳绩，书写了属于自己的传奇篇章。
初识阿婆不是从小说开始，反倒是因为电影。记得是在1995年，正值电影百年华诞，央视推出了一档百年电影展映的专栏，遴选了自法国卢米埃尔兄弟发明电影一个世纪以来，世界各国一百部代表性电影故事片，定期播映，其中就有摄制于1978年的英国电影《尼罗河上的惨案》。剧中的大侦探波洛由彼得·乌斯蒂诺夫饰演，也是较为知名的波洛电影形象。
似乎每一位意气风发的大侦探身边，都少不了一位性格冷静、不时贡献一记神助攻的搭档：福尔摩斯有好朋友华生，波洛有老搭档黑斯廷斯，中国神探狄仁杰有他的李元芳，这样的搭配好似相声里头的逗哏和捧哏，只不过他们贡献的不是笑料，而是推理解题的乐趣。不过，阿婆还是做了不少创新的探索，有时候，她干脆就让主导着案情发展的侦探消失，比如发生在一座离岸孤岛上的《无人生还》。
阿婆的故乡地处英国西南的德文郡，风光旖旎，南北两面皆临海，著名的度假胜地巴思就位于该郡。绵延的海岸线和沧桑的历史古迹，催生出瑰丽的文学遐想。阿婆写过不少以海洋为背景的作品，比如前文提及的《阳光下的罪恶》就发生在一处海滨度假区。不过她描写海洋的作品中，最著名的恐怕还得是这部《无人生还》。第一次读这本小说的时候，我隐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想，这不就是苏联影片《十个小黑人》的剧情嘛！看了小说之后，才发现这部古早的苏联影片确实改编自阿婆的小说，并且较为忠实地还原了书中情节。这个故事的发生地正是德文郡离岸的一处孤岛，礁石上那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岁月痕迹，惊涛拍岸的声声碎浪，盘旋于天际的海鸟嘹唳的长鸣，或许阿婆笔下的孤岛，就取材于故乡旧地的所见所闻。
上世纪八十年代，曾是国内出版阿婆小说的第一个“黄金时代”。那时候，出版翻译小说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受制于版权，加上国门乍一洞开，国人对国外的推理悬疑小说充满好奇。
我一度沉迷推理悬疑，集中阅读了大量阿婆小说。那是本世纪初，市面上几乎没有新译本，图书馆里能找到的都是些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版的未经授权的老译本。由于年份久远，出借频繁，这些书本不仅多有残破，还散发着一股霉味。若不是真爱，谁又会打开翻阅。阿婆小说营造的英伦风情复古怀旧，她善于运用生动入微的细节描写，放大各种疑点，制造事物之间的隐性关联。读多了之后，我竟然患上了某种“后遗症”，对现实生活中的某些细节格外关注，并且开始胡乱关联，仿佛自己就是一个能够从蛛丝马迹中解开谜题的侦探。
和琼瑶阿姨一样，阿婆也不满足于纸质的文字世界，晚年，她更是跨界戏剧、电影舞台。比如，她曾应读者的强烈要求，在戏剧版中修改了《无人生还》的结局，没有让两位关键人物在命运的罗盘赌中提前出局，取而代之的是读者期待的圆满结局。由她的《控方证人》改编的同名电影摄制于1957年，其情节之精彩、反转之惊人，让观众在观影结束后仍久久沉浸在故事之中，回味着那巧妙布局下的人性挣扎与智慧较量。
悬疑小说作者圈里不乏跨界高手。上海译文出版社的新版《神探狄仁杰》的作者荷兰人高罗佩，是个百科全书式的“中国通”。曾经因爱好传统文化翻读过高罗佩撰写的中国古代书画研究专论，没承想他的中式仿古小说竟能如此出神入化，这种驾驭异域题材的超能力，到底从何而来？真想问一问他笔下狄仁杰那位最佳拍档：元芳，你怎么看？另一位文坛跨界高手是罗尔德·达尔。在成为顶尖儿童文学作家之前，他就因为丰富的阅历，特别是在英国情报部门的工作经历，一度投身于悬疑小说的创作。上世纪七十年代，他还曾出任风靡世界的“007”系列电影中以日本为故事背景的剧集《雷霆谷》的编剧。由于对悬疑题材驾轻就熟，他的儿童小说也是悬念拉满，先前各种细节铺垫，最终指向一个出乎意料却又合情合理的结局。讲故事的高手，大抵如此吧。
■沈 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