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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嘉兴日报

天青色等烟雨

日期: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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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1版:烟雨楼       上一篇    下一篇

  

  ■阿倩

  

  相传,那是宋徽宗梦里的天空。雨过天青后,天和云浑然一体,水乳交融。那是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带着浅浅的绿,薄薄的烟,隐隐的雾。醒来以后,他下了一道旨:“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从那以后,宋瓷推出了一种新色,名曰天青。汝地的匠人,用玛瑙入釉,遂成汝窑。传说,天青色的汝窑对湿度要求颇高。古人又不擅控湿,只好耐心等待烟雨的到来。古人颇懂等待的韵味。他们不仅知道上好的釉色需要等待,他们还知道烹茶煮酒亦需等待,甚至烧一锅东坡肉,也要等待……

  汝窑的另一绝是开片。最初的开片,是器物在高温烘烧下产生的一种釉表缺陷,行话叫“崩釉”。大宋的匠人却利用这种千变万化的釉病,通过人为操作,将它转化为自然美妙的纹理,可谓巧夺天工的绝活。有人告诉我,开片不仅可以看,还可以听,只有心静之人才可听见。我不曾听到,但我猜,那一定像飞鸟划过青天时,留下的清脆而欢愉的啼叫。

  我站在河南博物院的橱窗前,欣赏着眼前的镇馆之宝——汝窑天蓝釉刻花鹅颈瓶。不同于色彩华丽的唐三彩,宋瓷向来素静、淡泊,像宋人一般,含蓄、内敛,善于藏锋。天青色的瓶身光滑而剔透,在灯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忽浅忽深,像雾像雨又像风。瓶身轻薄的蝉翼纹,若隐若现,将碎不碎,好像随时都会变幻成昆虫飞走。

  天青色,多么浪漫的名字。古人对自然界的色彩有一种敬畏感,并会作一些诗意的记录。雨过天晴后的清澈蓝,人们叫它“天青色”;夕阳笼罩山峦瓦舍所呈的光彩,人们唤它“暮山紫”;落日余晖下,海面上那一抹晚霞,人们喊它“海天霞”。但在众多颜色里,人们念念不忘的,依旧是那一抹天青色。

  喜瓷,爱瓷,痴迷瓷,好像是中国人的传统,就连“中国”的英文“China”也有一层“瓷器”的意思。而天青色则是汝瓷的“代言色”。它,温润如玉,清雅脱俗;它,空灵清绝,纤尘不染。隐藏在天青色里,那翩翩欲飞的蝉翼,不仅彰显了匠人的精工细作,也流淌着泱泱中华的文化血脉。

  都说墨香入骨,而我觉得天青色也能入骨,它能渗入宋人的风骨。前些日子,我在开封的清明上河园里观赏了一场《岳飞郾城大捷》的实景演出,观众席前尘土飞扬,将士们纵马横刀,大家看得热泪盈眶……而今,我站在博物院的汝瓷前,耳边依旧会传来那一句:“儿啊,你要记住,一定要精忠报国……”只可惜,岳将军的命运也同雨过天青一般,稍纵即逝。但他也与汝窑一样,永远活在了老百姓的心里面。

  窗外的雨水被玻璃弹得破碎,我的眼角有一点点湿润。藏在博物院里那传世的汝瓷,像一道永远无法缝补的伤痕。而伤痕的底色是天青色,是宋徽宗那个未完待续的梦,那个支离破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