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池·七夕公园一角
《秋兴八首（其七）》
杜甫
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
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
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
关塞极天惟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
在西安城西南，沣水、潏水之间有个宝藏之地，以“昆明”为名，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大型人工湖泊，是为昆明池。昆明池开凿于汉武帝时代，唐代几次疏浚，进而进行了扩建。但唐末昆明池逐渐干涸，变为了大片农田。2015年，陕西省实施“南水北调”联接“引汉济渭”工程，在昆明池旧址建设斗门水库，从此，昆明池得以“重现”，再次成为长安城最美的景观之一。历史上，写昆明池的诗歌很多，陕西师范大学教授、中国古都学会副会长李令福认为，“诗圣”杜甫的《秋兴八首(其七)》是最好的一首，“因为短短一首律诗，却几乎囊括了昆明池的全部历史功用。”
汉武帝时期这里曾是水师的训练基地
近日，沐浴着初冬的暖阳，记者来到了昆明池，绕湖一周，大约11公里，耗时两个多小时，而现在这里还专为健步走或骑行爱好者设立了各种补给站。沿湖而行，昆明池烟波浩渺、风景如画，目之所及，天蓝水阔，记者随手拍了张照片发到微信朋友圈，有人留言说：“看样子正在云南旅游？”记者不禁哑然失笑。
即使时隔千年，天高云阔之地总是让人心情舒朗，记者更对昆明池的前世今生充满了好奇。昆明池景区工作人员介绍了昆明池修建的由来，据悉，昆明池开凿于西周，周文王时称灵沼，汉武帝为了南征云南洱海旁的昆明国，在原来的基础上开凿疏通，制造了一个堪比洱海的湖泊，取名昆明池，用来操练水军。这也是昆明池名字的由来。李令福教授认可了这一说法，他告诉记者：“《史记》《汉书》《资治通鉴》都记述了汉武帝兴修昆明池的原因及过程，《三辅旧事》《三辅黄图》等文献则记载了昆明池的范围、具体功能，给我们保留了最基本的研究资料。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当年大旱，考虑到都城附近需要一个大水池，以保障后来干旱年份各方用水有充足的水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习练水战，以伐西南夷之越巂、昆明国。”
李令福告诉记者，之所以要攻打昆明国，是因为在汉武帝时期，匈奴成为他打通丝绸之路的绊脚石，于是他希望开辟另一条从西南至南亚的丝绸之路，昆明国又成了“拦路虎”。从昆明归来的使臣们告诉他，昆明国有一个广袤的昆明湖，其训练的水军精通水战，水上作战如履平地。而北方将士多不习水战，恐难以取胜。对于雄心勃勃的汉武帝而言，要打通西南商路、征服南国水滨的“诸夷”，没有强大的水师是难以实现的。于是他在长安城西南修建了昆明池，并作为水师的训练基地，此后，昆明池中遍布着数百艘戈船与楼船，这些战船装备精良、旗帜飘扬，蔚为壮观，这也正是今天昆明池入口处设置楼船雕塑以及汉武帝雕像的原因。
这里流传着牛郎织女的神话故事
如今的昆明池全名为“昆明池·七夕公园”，在公园内游览，随处可见关于爱情的雕塑、背景墙等，因为昆明池不仅流传着汉武帝训练水军的故事，也流传着牛郎织女的神话故事。杜甫诗中“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指的就是这里是牛郎织女神话传说的诞生地。李令福教授说：“牛郎织女的神话在中国家喻户晓，号称牛郎织女神话起源地的有二十多个，但昆明池有石像为证。”汉武帝开凿昆明池时，采用了法天思想，按天上银河两边左牵牛、右织女的布局，将昆明池比作银河，在东西两岸设置了牵牛与织女石像。其实牛郎、织女二石像至今保存在昆明池遗址范围内，当地人称为“石爷”和“石婆”，并修建庙宇供奉两尊石像，其中“石婆庙”在今北常家庄，“石爷庙”在今长安七中附近的巷子里。
现在的石像被玻璃罩保护起来，但记者多年前曾近距离参观过两尊石像，石像有着汉代时刻特有的粗犷和抽象，乍一看似乎分不清男女。已故著名考古学家俞伟超先生认为，“石婆庙”内的石像是男相，即“牛郎”，“石爷庙”内的石像是女相，即“织女”，现在民间把两尊石像给颠倒了。按此观点，石像现在所处方位，和古代文献记载“牛郎”在东、“织女”在西是一致的。李令福教授也认同俞伟超先生的说法，他告诉记者，这组石刻均用花岗岩雕成，形体高大，是中国早期园林装饰雕塑的代表。
此外，杜甫诗中提及了“石鲸鳞甲动秋风”，此前有误传陕西历史博物馆正南门前水池内石鲸为昆明池石鲸，但记者后来查证，此石鲸为太液池石鲸，而非昆明池石鲸。但在《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中有提及：“石鲸原在长安县斗门镇马营村西，断为鲸体鲸尾两截。鲸体通体浑圆，头部雕有鲸眼，长五米，最大径0.96米。鲸尾呈半弯状，鳞纹依稀，长1.1米，最大径0.4米，刀法简捷，造型风格粗犷。鲸体始迁至客省庄，今存陕西省西安碑林博物馆。鲸尾仍在原地。”
昆明池还有多种功用
除了训练水军，李令福认为昆明池还有三大功用，分别为皇家游览之用、渔业之用以及为长安城供水之用。他告诉记者：“皇家游览不用多说，如此风景秀丽让人心旷神怡之地，今天依然是长安城最美的风景线之一，更何况在汉唐。”据悉，汉武帝时期，昆明池面积14.75平方千米，而唐代扩建为16.6平方千米，相当于三个杭州西湖，自然是美景如画，那独一无二的广大水面，浩渺无涯，有时候平坦如镜，有时候碧波荡漾，有时候波涛冲天，尤其是到了晚上，涟漪泛着星光，与天上的银河相映成辉，因而昆明池被当成了降到地上的天河。辽阔的湖面除了演习水战以外，游乐功能特别突出。湖中除了战船，还有许多游船，帝王常率歌姬在此荡舟作乐。昆明池周边还修建了许多瑰丽的宫殿和观赏建筑，各建筑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蔚为壮观。
至于渔业，李令福介绍说，《三辅黄图》引《庙记》记载：昆明池“养鱼以给诸陵祭祀，余付长安厨”，说明了昆明池还是皇室用鱼的重要生产基地，其生产的鱼鳖首先满足祖先陵墓的祭祀之用，大约用鱼鳖千只，其余交给长安城的太官，主要供给皇家食用，可能还分赏给皇室贵族们享用。还有一段时间竟然把多余的鱼放到长安城的市场上出售，供给一般市民，而且由于数量巨大，还影响了市场鲜鱼的价格。《三辅故事》载：“市鱼乃贱”，使长安鱼价也下跌下来，长安城贫民还真得到了实惠。这也是我国历史上大水面养殖较早的具体例证。除了产鱼外，还有不少水产品可以供应，比如菱芡、莲藕等，杜甫诗句中“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写的也正是昆明池的水生植物。
此外，李令福表示，昆明池还有保障汉长安城供水与调节漕运的水库功能，实质上这是其最为重要的功能。李令福告诉记者，昆明池及其上游全部位于皇家控制的上林苑中，可以保证水源的清洁和卫生；地势高于长安城，可以自流入城；库容巨大，能保证长安这样的大型都城有充足的水源。对此，他评价颇高：“西汉长安城开辟了中国都城地面水供水的新格局，第一次成功地解决了中国都城的供水问题，是亘古以来的重大事件，开始了中国城市供水的新纪元。”
昆明池的干涸与“重生”
唐代还对昆明池进行了扩建，但李令福告诉记者，其作用也较汉代下降不少，其中向都城供水与演练水军的两大功能几乎完全丧失，园林游览方面在规模与等级上也有所降低，只有水产养殖的功能似乎有所增强。由于功能下降、建设投入不够，唐代的昆明池只在前期很少的时段有过暂短的兴旺，大部分时间里给人的是衰败的景象。唐代末期随着社会的动荡和自然环境的变化，昆明池逐渐淤积荒废，变成了农田。
时间过去了千年，2005年，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汉长安城工作队对昆明池开展了新的勘探，进一步确定了昆明池的范围、进出水口及周围遗存。2015年，陕西省实施“南水北调”联接“引汉济渭”工程，在昆明池旧址建设斗门水库（即昆明池）。昆明池·七夕公园于2017年9月28日对外开放；昆明池北池于2022年5月1日起对外开放。景区主入口处汉武帝雕像和楼船雕塑再现了汉代水军演练的恢宏场景；由于牛郎织女传说起源于此，因此景区也融入了大量“七夕”和爱情主题，有鹊桥、鹊桥仙，还有二十六婚雕塑等。因为景区全方位展示了牛郎织女的传说故事和“七夕”背后的历史文化内涵，故称作“七夕公园”，现已成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
杜甫的诗中，诗人在秋天思念着长安城的昆明池，眼望着面前的茫茫巫山，重重关塞，其中只有一条盘空的鸟道，迢递无尽，而自己又成了江湖中漂泊的“渔翁”，天涯路远，兼之干戈阻绝，何时才是归期？令人充满了伤感。但今日的西安人，四季都可以去看看昆明池那浩瀚的湖面，给疲惫的心灵放个假，诗人的伤感自在诗中，而昆明池成了我们的休憩之地。
记者 张静
昆明池·七夕公园一角 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