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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5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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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现代诗歌的谜语

日期: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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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8 长安悦读       上一篇    下一篇

  ◎[德]胡戈·弗里德里希   要理解20世纪的欧洲诗歌并非轻松之事。这些诗歌的言说方式是谜语与晦暗,但它却有着令人瞩目的丰富度。自里尔克和特拉克尔到贝恩的德语诗歌,自阿波利奈尔到圣琼·佩斯的法国诗歌,从叶芝到艾略特的英语诗歌,其意义都是不容置疑的。可以看到,诗歌对当代精神状况的表现力并不逊色于哲学、小说、戏剧、绘画与音乐。   在读这些诗人的作品时,读者会得到一种体验,这种体验会让他就得以感知这类诗歌的一种本质特点。这类诗歌的晦暗难解让他着迷的程度,恰与让他困惑的程度相当。诗歌的词语魔力和神秘性发挥着不容抗拒的作用,“诗歌在尚未被理解之时就会传达自身意味”,诗人艾略特在他的散文中如此说明。可以将这种费解与迷人的并列称为一种不谐和音。因为它制造的是一种更追求不安而非宁静的张力,这种张力是整个现代艺术的目的之一。   这些诗歌的晦暗是有意为之的。波德莱尔就已经写过:“不被理解,这是具有某种荣誉的。”对于贝恩来说,诗歌创作就意味着“将具有决定性的事物提升入费解的语言中,意味着投身于那些事物中,那些足以无法说服任何人相信的事物”。蒙塔莱则较为冷静:“如果诗歌创作的难题就在于如何让人理解,那么就没有人会写诗了。”   对于有心读诗的人来说,在开始时可以给他的建议无非就是,让自己的眼睛努力适应笼罩着现代诗歌的晦暗。我们处处都可以看到,这种诗歌总倾向于尽可能地远离对单义性内容的传达,而更情愿成为一种自我满足、涵义繁盛的形体,这形体是那些以暗示方式作用于理性层面,同时又让概念的隐秘区域发生震颤的绝对力量所组成的一种张力体。   现代诗歌这种不谐和音的张力,还体现在另外一个方面。各种特质在其中形成对照:远古的、神秘的、玄隐的引源与敏锐的智识,简约的言说方式与错杂的言说内容,语言的圆满与内涵的悬疑、精确与荒诞,极为微小的主题范围与最为激烈的风格转换。其中一部分是形式上的张力,而且往往也只被看作形式问题,这种张力也会体现在内容上。   现代诗歌如果涉及现实——物的或者人的现实——那么它也不是描述性的,对现实并不具备一种熟悉地观看和感觉的热情。它会让现实成为不熟悉的,让其陌生化,使其发生变形。诗歌不愿再用人们通常所称的现实来量度自身,即使它会在自身容纳一点现实的残余作为它迈向自由的起跳之处。现实从空间、时间、实物的秩序中抽离出来。在抒情诗歌的三种可能的行为方式——感觉、观察和改造中,在现代诗歌中占主导地位的是最后一种,不论是从世界的角度还是从语言的角度来看都是如此。按照从浪漫主义诗学中推导出的定义,抒情诗往往是心绪的语言、个人灵魂的语言。心绪这个概念指的是通过进入一种灵魂栖居的空间而达到的去张力状态,即使最孤独的人也会与一切有感知能力者分享这一空间。而在现代诗歌中要回避的,恰恰是这种交流式的可栖居性。诗人不是作为个体化的人参与自己的构造物,而是作为进行诗歌创作的智慧、作为语言的操作者、作为艺术家来参与的,这样的艺术家在任意一个其自身已有意味的材料上验证着自己的改造力量。   在19世纪下半叶,形成了通俗语言与诗歌语言的极端差别,与晦暗的内涵、困惑结伴而行的一种过量的张力,诗歌语言具有了一种实验的性质,从实验中涌现了以自身制造意义的词语组合。常用的词语材料,展示出不同寻常的意义。出自最生僻的专门用法的词语,通上了抒情诗的电流。诗歌最古老的手法,对比与隐喻,以一种新方式被使用,这种方式绕开了天然的对比对象,强制实现了从实物层面和逻辑层面都不可统一之物的结合。正如在现代绘画中,变得自立的颜色结构和形式结构将所有的对象都进行了推移或者全然清除,以仅仅实现自身,在抒情诗中,自立了的语言运动结构,对声响效果等的需求也导致诗歌完全无法再从其言说内容出发来加以理解。因为其真正的内涵存在于外部与内部形式力量的戏剧效果中。这样的一首诗歌,依然还是语言表达,但却是没有可传达客体的语言,读者既受诗歌吸引又因诗歌而困惑。   面对着这些现象,读者必然会产生反常态的印象。与此相应,现代的文学理论家的一个基本概念就是:惊奇、诧异。现代诗歌(和艺术)并不是有意让人惊讶,也不是有意抵制。作为当代一个持久不衰的现象,它有权得到人们的认识。   对这类诗歌的认识将其费解或者不可理解的性质接受为其风格意志的首要特征。认识是可以对自己抱有些许希望的,因为它所指向的是历史条件,是诗学技巧,是最为迥异的作家所用语言中不容否定的共同之处。认识跟随这些文本的多义性,融入了文本试图在读者那里推进的过程,亦即继续创作、不可终结、走向开放的释义尝试的过程。而这些都使得欧洲现代诗歌谜语般的晦暗表达有了存在的必要。   《现代诗歌的结构:19世纪中期至20世纪中期的抒情诗》,[德]胡戈·弗里德里希/著,译林出版社202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