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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5
星期三
当前报纸名称:西安晚报

“舞”动人生

日期: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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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8 晚晴       上一篇    下一篇

  ■陈义勇   张家堡环岛北头的晨雾里,总有两团跃动的星火。   你看,天刚亮便有人影晃动,待到朝霞染红未央路那滚滚车流时,清脆的乒乓声便和着鸟鸣,在梧桐枝叶间织成闪耀的网。偶有晨跑的青年路过,瞧见银发翩跹,总要惊叹:“这些老人家打球,倒比广场舞还热闹哦!”   退休后的头几个月,我常在书房里枯坐。直到某个鸿飞霜降的清晨,我循着击球声,在环岛步道转角撞见了这场流动的盛宴——老张头正以直拍反手扣杀,忽而疾如闪电,忽而上下飞旋,看得赵师傅哇哇直叫:“好你个老道,又使什么魔法?”   “这叫文火慢炖。”老张头收势时鬓角银丝轻颤,转头瞥见呆立案边的我,“新来的?试试?”我慌忙摆手后退:“我不会打。”没想到他热情地把球拍递给我。“怕甚?当年我在延安插队,拿门板当球台,锯的木板当球拍,照样打得公社书记稀里哗啦!”他沙哑的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也推着我进入了银球“舞”动的世界。   起初我挥拍的姿势不对,球要么钻进网底,要么直冲云霄。“老陈,你这哪是打球?分明是泥鳅打鼓——乱谈(弹)。”赵师傅笑得直拍大腿。老张头却靠近我身边:“瞧见没?用心学,慢慢悟。”渐渐地,球拍在我手中自如了起来。   在打球中,最热闹的要数“车轮大战”,七八个老汉围着球台排队接龙,输者下台换人。“刚那球分明擦边!”“去去去,你当是你们厂里‘车’零件呢,差一毫都不行?”却见老张头往台边一站:“让大家评评理!”话音刚落,王大姐的毛线团就砸过来了:“众人都看见你昨天赖了我两分。”   球场的长条椅摆在绿网的两边,休息时人们聚在一起聊天。教数学的周老师爱在等空位时解球路,有回竟用瓜子摆出傅里叶数列:“你们看,这球的旋转轨迹就是正弦波叠加。”老李头爱下棋,休息时总爱和棋友们杀上几个回合;王大姐织毛衣的手速堪比扣杀,某日忽然给每人发了双毛线护腕。   深冬某日忽降大雪,我们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走向球场,赵师傅团起雪球佯攻,老张头棉帽挂霜,推挡时却愈发仙风道骨,“这叫踏雪寻梅。”话音未落,王大姐的雪球正中他后颈,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开春后,球场成了花海,紫藤从绿网眼探了进来。老张头发明了“养生双打”。徐师傅拿一副长胶球拍,没人和他打,可他每天依旧按时点卯,不是品茶观阵,就是躺在椅子上悠闲自得。   五月初八是老张头七十大寿,我们瞒着他布置生日庆典。赵师傅拿了公园的彩旗绑在网架上。王大姐连夜织就红围巾。晨光初露时,二十几个银发球友举拍列队,齐声吼着生日歌。老张头抹着眼角嗔骂:“胡闹!胡闹!”   如今每个清晨,绿网里都在续写新的传奇。周老师研究出概率发球法,赵师傅的声波干扰术愈发出神入化;连最斯文的王大姐都独创了织女式削球。某日来了群大学生挑战,我们派出“太极宗师”老张头对阵。当最后一记海底捞月锁定胜局时,年轻人围着球台鞠躬:“老师傅,能报名当学徒不?”   小孙女常趴在网外看我们打球,有回指着漫天飞舞的飞絮喊:“爷爷,你们把春天打成柳絮啦!”我转腕轻挑,看银球掠过她惊喜的眼眸,忽然懂得何谓“舞”动人生——不必霓裳羽衣,不需红毯华灯,只要两柄木拍、三寸银球、七八老友,便能将暮年谱成圆舞曲……   夕阳西沉时,绿网上常挂着谁忘取的汗巾,在风里飘荡。西京北大门的车流载着碎金流淌,恍惚间似见银球在空中旋转,像永不坠落的星辰。它们照亮的,不只是球台方寸,更是所有被岁月吻过的脸庞,在起承转落间,把余生舞成了少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