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鸿
我的朋友田措施请我吃饭,不拒绝,并建议吃城南一家餐馆的包谷糁面。聚首于包间,见他还带着一位大汉,介绍说:“这是我的同学谭玉山,陕西府谷人,地方史专家!”
饭讫,谭玉山从挎包取出一部书稿递给我,田措施说:“拜托朱老师写一篇序吧!”我顿觉自己的头比包谷糁面的碗还大,十分为难,因为我的双手还在和泥,墙阙亟待补洞呢!然而包谷糁面何等美味,为难也要领命,遂不等手擦净,接住了书稿。
在春夏相交的日子,我一边读书稿,一边想象身材魁梧且骨壮肉厚的谭玉山如何在那个黄土堆积而沟壑纵横的方域钻研历史文化呢?兴趣所在,深爱历史,深爱文化,才能做这种事啊!
此书虽然叙述府谷一县之史,然而他态度郑重,下足了功夫,甚至是挥着牛刀杀鸡。既然是通史,他干脆从地质时期切入,接着新石器时期,接着夏商周,接着秦汉,乃至明清,终于民国。脉络清晰,不缺一角,不差半块,要什么有什么,且有什么言什么。
此书的一大特点是,置府谷于中国之中叙述,县为点,国为面,点面融合,信息量甚大。重点当然是府谷,不过府谷的变化,包括战乱或是和平与发展,皆在天下之中。天下之变化引起府谷的变化,府谷之变化是天下变化的折射。一县之史,如此叙述,还是很高明的。
叙述一县之史,若处理不当,往往会失之简单。因为一国之通史,一省之通史,或一市的通史,林林总总,怎么都会丰满起来,然而一县之史,容易干瘦。此书解决了这样的问题,从而颇为得体。谭玉山谙熟府谷风俗,谙熟榆林风俗,在他的通史里,便杂糅了北国的万千风俗。如此,通史既是自远而近,又能左右延伸,遂产生了摇曳的姿态。所谓信息量甚大,也包含了丰富的风俗。他还把列传纳入通史之中,知县、武官和名人,各有其位。他很慷慨,凡是出生于府谷或在府谷活动过,只要有德、有功和有声,皆让其坐席。
府谷位于陕西北端,尤在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交界上,长城便从此县穿过。这样一个方域,在历史上难免战乱频仍,其结果永远是生齿半死,百姓弃家,而荒草满畴,而哀鸿遍野,乃至人相食。如此景象,在府谷曾经一再出现。还有,起码自殷商以来,屡屡国族便在这一带杂处,包括鬼方、混夷、荤粥、猃狁、戎、狄、林胡、匈奴,羌和鲜卑,然而也不止于斯。杂处也会和平,也会相争,且以相争获取更多更好的生存资源,遂不禁要彼此攻伐吧!以此带入通史,也很有趣。我也悄然寻思:瞧瞧谭玉山的长相,他也是民族融合的产物吧!
民国以后,府谷才有了现代文明。凡电报、电话、电影和金融,皆自民国产生。叙述到这个时期,通史似乎有了一种轻松和明快的感觉。
刘知几有论:“夫国史之美者,以叙事为工;而叙事之工者,以简要为主。”我以为谭玉山也是颇具文学修养的,其通史之语言,多在叙事,且多有简要。
《府谷通史》,谭玉山/著,中国文史出版社202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