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笙清
小时候的乡村冬季特别寒冷,每年冬至前后就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积雪深达膝盖,屋檐下挂满长长的冰凌。
住青砖瓦房,没有空调和电暖器的岁月里,家家户户在堂屋或厨房燃火盆取暖。一般火盆用砖码放成一个圆圈,中间放上木头和麻梗、秸秆,火旺后再撒上稻壳、锯末等,以保证燃料的简省和温度的持久。我家有一口大铁锅,熬麦芽糖、开卤锅、蒸菜等全靠它,后来烧穿了底,请补锅匠不知补过多少次,补丁叠着补丁,最后实在不行了,就成了天然火盆。
火盆里的燃料主要是树兜(方言,树干接近根部的部分),其他有干枯的麻梗和秸秆,还有我和哥哥四处捡来的枯树枝。树兜耐烧,烧成柴炭后仍久久不熄,撒上一把稻壳,用吹火筒一吹,又会燃起明火。而且烧后干净,不像烧稻草、秸秆、麻梗会扬起尘灰。
那时候的乡村,村民砍树大多用来打家具和建房,多选在秋后卖粮手头有钱的时节。由于树兜深埋于泥土中,挖起来特别费力,而且价值不大,所以人们几乎是贴着地面锯掉树后,对树兜不屑一顾,这样一来,我们挖树兜还深受村民欢迎,因为翌年春天,他们又可以在原地栽树苗了。
只要看到哪里有砍伐后遗留在泥土中的树兜,父亲就会带上铁锹、铁镐、钢钎和柴刀赶过去,将那些树兜挖回来,晒干储藏,到冬天拿出来烧火盆。我家每年挖的树兜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二舅在林业站上班,经常给我们提供一些伐木的信息。多挖树兜还有一个原因,隔壁的孤寡老人罗奶奶腿脚不便,父亲每年都会给她送去一些树兜,一直持续到罗奶奶去世那年。
挖树兜看似简单,其实也有技术含量,要想挖出一个完整的树兜来,首先要沿树兜挖一个较大范围的圆坑,因为树兜的根须四通八达,尤其是那些体型较大的粗树兜,父亲想尽量保持树兜的完整性,就要耗费不少的体力和时间。
那时候我和哥哥常跟着父亲去挖树兜,看着他一锹锹挖开树兜周边板结的泥土,直到树兜完全露出来,再用铁镐、钢钎一点点凿掉攀附在树兜根须上的泥土,最后用柴刀或铁锹砍断一根根扎进泥土深处的树根,用铁镐、钢钎使劲撬动树兜。每到这个时候,我和哥哥就轮换着下到坑里,攥紧铁镐的木把,帮父亲撬树兜,直到树兜完全离开土地。当父亲吃力地将树兜提到地面时,已是衣衫透湿,满头大汗,却露出欣慰的笑容。在他的眼里,这哪里是树兜,分明就是寒冬里温暖的火盆。来不及歇息,父亲抽完一支烟,又开始挖下一个。每次挖完树兜回家前,父亲都会将挖出来的土回填,并用脚踩实,说不回填的深坑会有安全隐患。
树兜带回家,趁太阳天反复暴晒,直到完全晒干,收储到柴房里,一个个摆放在木架上,以防上潮。树兜多了,做皮匠的爷爷就地取材,找几个平稳些的钉上木板,就成了简单耐用的树兜板凳。
挖树兜的日子,一直牵绊着我的童年记忆,让我想起火盆边的冬天,充满了温暖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