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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西安晚报

爷爷的三弦琴

日期: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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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8 晚晴       上一篇    下一篇

  ■黄淑静         在老家的角柜上,静静端坐着一把三弦鼓琴,它像一位沧桑历经的老者,静静地守望着岁月的变迁。   那是爷爷心中最珍爱的宝物。琴杆是浑厚的红木,上端的弦钮闪烁着黑黝黝的光泽,琴筒两侧包裹着蛇皮,透出斑驳的纹理。弦弓划动的痕迹,依稀可见,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在上世纪70年代,大鼓书作为重要的娱乐方式,在那些平淡的日子里,为乡人带去丰富的精神食粮,成了人们心灵的寄托。我依稀记得,六岁那年冬天,白雪皑皑,北风呼啸,爷爷背着我,时不时向村口张望。我知道,他在等待那辆拉他去巡演的马车。一天早晨,爷爷将装着三弦琴的黑色长布袋小心翼翼地放在炕上,正坐在火盆边烤着手,期待着马车的到来。我心中也满是兴奋,趁机把三弦琴当成栏杆,欢快地跳来跳去,嘴里不停地喊着:“噢!噢!有糖吃喽……”突然,一声脆响,我意识自己踩断了琴弦。爷爷脸色骤变,怒目圆睁地夺过黑布包,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惊慌之中,我不敢哭泣,愣愣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他惩罚我的那一巴掌。巴掌带着风声,重重地拍在炕沿上,爷爷痛苦地甩着手,夺门而去,扔下狠厉的一句:“小兔羔子,你等着!”我心中既害怕又懊悔,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再也不敢缠着大人问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小年清晨,我一觉醒来,发现爷爷已经坐在我身边,他从衣兜里掏出两瓣金黄色的橘子糖,轻轻放在我手心里,低声说:“别出声,以后还有!”爷爷的脸庞似乎变得温和了许多,令我感到亲切又温暖。   门口的柳树在黄绿间轮回,不断地变换着颜色。爷爷也不再满足于为别人伴奏,力求挣点零花钱。有一年冬至过后,爷爷开始用自弹自唱的方式,演唱《杨家将》。每到说书的晚上,窗台上、炕上、柜盖上,甚至厨房的锅台上,来听书的人济济一堂。爷爷身穿长衫,立于桌前,桌上摆着三弦琴、黑扇子、竹板和扁鼓,借助这几样简单的道具,爷爷拉开式——“书接上回”,开始了他的表演。随着爷爷的声调变化,字词也在不断加速,舌头在口中不停地翻飞,那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就连喷出的唾沫星子,也在灯光下旋转飞舞。金戈铁马,狼烟四起,杨家一门忠肝烈胆的故事,仿佛让听众身临其境,尽情感受那份激荡。而爷爷因用心演绎,脸上渗出了汗珠,声音也有些沙哑。   夜幕已深,人们仍然不愿离去,爷爷便再奏一曲《青松岭》:“长鞭哎那么一甩,啪啪地响哎……”大家跟着熟悉的旋律,摇晃着头渐渐散去。我心疼爷爷,赶紧递过热水,他乐呵呵地说:“你算算,咱唱一宿能挣2元钱,队里还给伙食补贴2元,爷爷还不得起劲唱吗?”在那段岁月里,不乏唱功出众的人主动找上爷爷,合演的大鼓书成为乡亲们独特的精神盛宴。后来,屯里有人买来第一部黑白电视机,爷爷的三弦声中渐渐透出了几分悲秋,他的脾气时好时坏。我经常逗他演奏,跟着他一起哼唱《青松岭》,也哼唱当时电视剧的主题曲《万里长城永不倒》。   我轻轻抚摸着这把三弦,手指滑过那粗糙的表面,仿佛触碰到了时间的沉淀。爷爷弹奏着熟悉的曲子,一脚踩地打着节拍,我跟着哼唱……此情此景一幕幕在眼前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