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永臣
汉长城
寒风从豁口吹来
有着冷兵器的坚硬
荒草枯萎的时候
只是低伏一下身子
但仍能覆盖住散落的砖块、瓦片
鸟声稀薄
但仍能看见
它们停歇在落日下
像一群刚刚从战场上
归来的士兵
马蹄声远
烽烟早熄
一些历经千年的残砖碎瓦
无论怎样，也无法补全一段记忆
唯有寒风
吹散了夕光，却吹来了
几蓬枯草
和山下寥落的灯火
清晨的林子里
树上的松果
有一搭没一搭地落着
树枝上的鸟雀
它们的嗓音里
露珠闪着亮光
这片林子里
寂静是一枝草叶轻碰另外的一枝
没有什么走过这个清晨
空气中弥漫着
月亮走后留下氤氲的雾气
又一枚松果落下
几颗受到惊吓的露珠
跳下了松针
一只鸟雀像发现了什么
“唧”地一声飞向半空
像某根耐不住寂寞的琴弦
突然奏响
林子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一个孤独的人
倚靠在了一棵树身上
风太大
风太大。我和一只白鹤的命运
大致一样
空阔的公路上，一蓬枯草气喘吁吁地
跑过来，也没有来得及打一声招呼
就提前进入了冬天
我没有要等待的人
所谓远方，不过是路的尽头
有一场大雪在下着
偶尔会有一辆汽车经过
它带来的寒流，会让一枚白羽
腾起又落下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途中
以石头为伴
可以行远路
以风为伴
可以看见荒芜的尽头
仍是荒芜
一顶帐篷，是天也是地
无论走到哪里
哪里就是歇脚的家
放下所有的俗事
一味前行，只有疲惫可以
治愈人心
孤独了，拍拍单车
就会获得最大的安慰
烦躁了，看看远山上的积雪
就会心绪平静地接受
远行路上的所有苦难
风里听鸟鸣
鸟声里有落叶
鸟声里有一个人的张望
秋风一吹
身上加了一层衣裳
而钟声，一如既往的苍茫
立于陡峭处
形销骨立的一个人
感念世上
有那么多的鸟鸣伴着
蓬松的白发
随风而舞
一个人的老年气喘吁吁
一个人的老年
处于半山腰，临秋风，听鸟声
早已忘记了
中途并非终点
夜宿黑河边
暗夜里，看不见流水
只能听见黑河的梦呓之声
石头还没有睡去
遥远的星辰
照不到隐秘的对岸
白天里
对岸那个挥动头巾的女人
进入了谁的梦乡？
白天，用三块石头支起的灶台
这一刻
还有几粒不安的火星
在风中跳动
我知道，黑河不会停歇
隐约的山峦
是否收走了白天的倒影？
高大的柳树，我能不能
把它们的阴凉带走？
婉转的调子
唱起来了
同行的诗人
也失眠了
他踱步的声音
犹如夜风走在青草上
这一刻，黑河竖起耳朵
在听一个人喉咙里
不歇的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