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成为全家宝 招弟忙于讨生活 集资借贷埋祸端 女儿焦虑父解忧 姐弟吵架亲情淡 想念父亲再呵护 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喜招弟就是想不明白,自家的经为啥这么难念? 此刻,她又是第一名把二宝送入校门,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似乎还未完全清醒的小家伙那无精打采踽踽独行向校园深处的可怜相,便头也不回地跨上老公王爱霞为了加大承重速度,帮她偷偷改造的小电驴,娴熟地打开固定在车头手机支架上的高德地图,老练地戴上因型号偏小而只能“挂”在头顶的廉价头盔,习惯地稳了稳加塞在踏板处把双腿别得无处安放的工具桶,俨然挂帅出征的穆桂英,右腕沉稳下压用劲旋转,人车一体便如离弦之箭,“倏”地射入初冬刺骨的严寒中。 一 地图显示,从城北凤景小学至城南清风别野,距离17.2公里,摩托车车程1小时20分。据以往经验,若运气佳,少遇几次红灯,多走几道捷径,在9时整开工,是没有问题的。那个门牌号码为“1排A座甲”的独栋别墅,是招弟从事家政保洁工作十多年来堪称气派中的战斗机。诚然,她所判定气派等级的唯一标准,是以工作量大小及耗时长短为依据的——工作量大、耗时长,获得的酬劳自然就高,能不气派?加之,这家雇主人美心善,额外塞给二三百元小费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能不气派?自己一日辛劳,或可维持大宝10日在校伙食,抑或可支应二宝在托管班一个星期的开支,能不气派?想到这里,她早已忘却未及早餐填充的肚皮正在叽叽咕咕闹意见,仿佛此行不是去执行长达八九个小时攀高上低的体力劳作,而是接受至高无上的奖赏一般,心花怒放,意气风发,加足马力——向前冲! “我的大名叫罗妙涵,但我更习惯和喜欢上幼儿园时,爸爸妈妈给我起的罗叶子这个名字。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大手牵小手,和爸爸妈妈一起上幼儿园。妈妈刚一催促:‘快快快,要迟到啦!’爸爸就‘呼’地把我架上脖子,一边飞奔,一边朗声道:‘有爸爸为叶子保驾护航,咱迟到不了!’”居高临下的我便得意忘形地冲妈妈和沿途艳羡无比的小朋友做着各种怪脸儿。当时,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分明就是一片充满梦幻的小叶子,在爸爸妈妈温馨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成长。然而,无忧无虑的时光随着爸爸妈妈日益激烈的争吵而渐行渐远。在我幼稚的记忆里,妈妈嫌爸爸穷,不能满足她过上想要的生活,便在又一次激烈争吵之后,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看过我。我不怪爸爸,也不怪妈妈,我只是无数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担心妈妈冷不冷、饿不饿,想我和爸爸的时候,会不会把漂亮的公主妆哭成熊猫脸? “或许是妈妈的背离,深深地警醒了爸爸,将我托付给年迈的奶奶,自己则在人们诧异的眼神里,毅然辞去山城八水县文化馆旱涝保收的公职,两眼一抹黑地独闯省城打拼,落魄时晚上在公园长条椅上或背街屋檐下凑合一宿,饿极了买几个超市快到期的廉价馒头哄肚子,把省下的钱用在刀刃上,水果摊、生鲜铺、早餐店、洗车行,啥精都成过,啥罪都受过,小人坑骗过,贵人帮衬过,终于从怀揣几千元创业的穷小子,摸爬滚打为拥有富足资产的集团董事。而我,也在高二这年,从一个连肯德基、麦当劳为何物都不知的乡野丫头,成为省城重点中学插班生和高档小区的主人。为了陪伴我这个偏科严重的丑小鸭走好高考前的这段艰辛之旅,爸爸将集团工作全权委托合伙人打理,专职接送我上学、放学,全程陪伴我参加考前辅导,虽然学习成效并不明显,但是爸爸的辛劳却真真切切刻在我的心上。他经常深情地对我说:‘以前为了生计,疲于奔波,没能尽到照顾叶子的责任,现在,终于有机会回归慢生活的轨迹,好好陪伴我家叶子啦!’高考前两个月,沉重的思想负担压抑得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大把大把掉头发,总担忧万一考砸,不仅前途未卜,更愧对了爸爸的付出。爸爸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语重心长地给我宽心:‘榜上无名,脚下有路,与数不尽的人生大考相比,高考简直比芝麻粒还微不足道!听说青海风光不错,不是天水相接的湖泊,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对于开阔眼界、放松心情大有好处,不妨出去走一走、转一转,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哩!’于是,爸爸亲自驾车,开启了父女愉快的踏春模式。然而,正是在这次愉快的踏春中,遇到玉树地震,我不仅失去了双腿,更失去了爸爸——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貌美如花的雇主罗叶子一边帮招弟间或打着下手,一边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招弟这才吃惊地发现,对方居然是假肢!尽管爸爸留下的物质财富以及不断升值的股值,足以供养她毕生锦衣玉食,但罗叶子说,失去亲人与双腿的日子里,她真的变成一片孤苦伶仃的叶子,在漆黑的世界里,漂泊漂泊,不知去向何处?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又无数次带着忧伤入眠。梦中,她的左手牵着爸爸,右手挽着妈妈,幸福地行进在前往幼儿园的路上……啊,多么美好的梦境,多么幸福的时光!她生怕这些美好与幸福一不小心会溜掉,便将它们采撷起来,发送到网上,与太多渴望美好、珍视幸福的网友呵护共享。终于,她成为一名拥有众多读者的网络作家,笔耕不辍不仅成为她与外界沟通的生活常态,也是她自给自足的生存模式。然而,网络世界的充盈,难以弥补现实世界的空寂,她因此每半月约请一次家政服务,为的是给身心放一天假,听听外面的声音,聊聊内心的孤独,然后,更加快乐地生活,更加认真地工作。 连续近9个小时攀高上低、一丝不苟的劳作终于结束了。一方面是着急赶工期,另一方面是公司有规定,因此,尽管午餐罗叶子点回一大包外卖,又亲自泡了清香袅袅的茶,但招弟坚持以自己不饿、不渴为由而婉言谢绝。罗叶子过意不去,将未动一筷的荤素打包,叮嘱她带回家给孩子品尝,又同前几次一样硬塞给三百元钱,笑道:“人常说,一回生,二回熟,咱们已经第五回见面,既是老朋友,又是八水老乡,客套个啥?” 招弟的心头暖乎乎的,不由得万般感慨自己苦命的兄弟,倘若有叶子姑娘即令百分之一的志气,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二 尽管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但是丝毫无碍十三朝古都车水马龙的盛世繁华。招弟在时而刺骨严寒冲淡了饥饿、时而辘辘饥肠忘却了严寒的交替往复中,终于在晚8时15分赶至托管班,又是最后一名从急等下班的老师手中接走二宝。 今冬又未舍得缴费供暖,家里冷得像冰窖一样。二宝自觉无趣,爬到上铺所谓的“军事基地”,抱着缺胳膊断腿的枪炮,没把弄几下便睡着了。爱霞打来电话,说胃痛病又犯了,恐怕得提前收车,让把门留着。招弟的心猛乍一颤,胡思乱想着男人是个老实头儿,常年跑出租,染下颈椎痛、腰椎痛、肩周炎、肠胃炎、坐骨神经痛、痔疮等一大堆职业病,一般的痛他都忍着,或者悄悄买点药压一压,从来不给她说,今天能打来电话,不定严重到啥程度哩!医治又不定得花多少钱哩!虽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空空如也的家当的确令她百结愁肠!肚子再次不合时宜地咕咕叫着闹意见了,但是招弟无心顾它,思绪的洪水又一次将她冲撞得人仰马翻。 上世纪80年代初,招弟出生于秦岭山中一个叫后塘子的小村寨,虽然自幼聪慧乖巧,早早学会了帮大人打下手,念书也是全寨同龄娃娃中的梢子,但爸妈仍将愁容挂在脸上。招弟知道,爸妈是想要个牛牛娃顶门立户哩!在她6岁这年,妈妈的肚子终于隆起,据寨东神婆说是个牛牛娃,是在天庭犯了错误,降临到凡间受罪哩,问爸妈敢要不?爸妈连声说要哩要哩,只要能顶门立户就中哩!如此,笼盖在爸妈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喜滋滋变卖光了全部家当,乐颠颠缴纳了超生罚款,扳指头盼日子,只待牛牛娃早日降生,早日顶门立户。 弟弟雪贵的降生,给爸妈带来太多的喜悦,就连说话的声气都比往常响亮得多,走路的劲头也比往常雄壮得多,但招弟的处境却越来越糟糕!读书不再是她的主要任务,她的主要任务是陪雪贵玩耍,雪贵爱去哪儿就去哪儿,雪贵爱玩啥就玩啥,甚至雪贵撕烂她的书页叠飞机,她怒不可遏地在那货尻子上扇了两巴掌,竟被她妈揪耳朵在大太阳下罚跪到中暑;随着雪贵进入小学,她妈就断绝了她上初中的念想,让每日接雪贵上学、下学,从小学到初中,风雨无阻,所幸她的初中文化恰是在此“陪读”期间打下的基础。自从雪贵进县城读高中后,家庭开支一下子大得捂不住,招弟心疼爸妈,把心一横,毅然加入进城务工大军,在建筑工地和男人一样出牛马力的脏重活她干过,在大型超市配送货品、管库、收银等活她也干过,甚至连在妇产医院做月嫂、在隔离病区当护工的技术行当也没少涉猎,啥脏干啥,啥苦干啥,啥累干啥,只为多挣一点钱,省吃俭用给雪贵学有所成顶门立户。雪贵大学毕业后一头扎进改革开放特区前沿,在一家传统媒体跑广告,提成竟比工资高,两年后西装革履,衣锦还乡,在庭前摆出二十桌佳肴招呼乡党。村寨里炸开了锅,啧啧赞扬老喜家的雪贵把事干大哩,纷纷登门请求指引生财之道。雪贵来者不拒,兴冲冲告之,特区遍地黄金,广告业更是红红火火的朝阳产业,此番返回特区后将承包媒体广告部,自任老板,要比当下做业务员强过百倍,下次回来用大轿车拉全村寨老少爷们儿去省城百年老店咥牛羊肉泡馍哩!有钱大家挣,自己愿以1分息向父老借贷,半年一结,存取自便。山里人挣钱不易,投资无门,难得能人帮衬,自然跃跃欲试。说句难听话,即便他雪贵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爸他妈还在哩,他们家位于寨子正中的四大间老宅和七八亩庄稼又没长腿、长翅,还能跑了、飞了?于是,很多乡党把自家在信用社的零存整取倒腾出来,又找亲戚拆借凑成疙瘩,当面交付且十分正式地走了签字、按手印的手续。招弟更是喜极而泣,想着苦尽甘来,雪贵大展宏图、顶门立户,自己终于可以和爱霞安安生生过自家的小日子哩!哪知,临近年根儿,招弟妈借村委会电话通知她,务必在一两天内给家里打回10万元,惊得正在给雇主家擦拭玻璃的她险些从飘窗上栽下来。细问才知,雪贵借贷,承诺半年一结,如今已过八九个月,乡党们等钱过年,天天堵门讨要。招弟没好气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和爱霞的房贷还差一大截哩,哪有能力替雪贵擦屎尻子?她妈哭哭啼啼,说了一大堆儿子独自在外的艰难,快30岁了还连媳妇的影儿都没有,当姐的替亲兄弟应急不应该吗?等我儿的钱一缓过手,不隔夜就还你,为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还能亏了你?还能让你在爱霞面前抬不起头、说不起话? 诚然,怨气归怨气,委屈归委屈,招弟还是背着爱霞把单位发给爱霞的一次性工龄买断补偿金汇给娘家。数月后,当爱霞与工友谋划合伙创业,亟须用钱时,招弟先是支支吾吾,后又胡搅蛮缠说,我在家里当牛做马十多年,难道连借给娘家10万元应急的权力都没有?大不了给你多算利息,你开个价吧!爱霞心善,嘴笨,牛铃眼窝气得冒火,却终是忍了,没有本钱创业,只好跑出租养家糊口。因为笃信“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处世准则,因此对招弟借给娘家的10万元抱有很大希望,但是10多年过去,莫说“多算利息”,就连本钱亦泥牛入海。眼见两个儿子像皮球一样三蹦两跳就长大了,一个蹦进高中,一个蹦进小学,花钱如流水,挣钱若抽丝,尽管省吃俭用,怎奈入不敷出,愁得爱霞躲在没人处眼泪哗哗流。适逢城中村拆迁改建,作为祖遗户,他获得1套120平方米现房和20多万元补偿款,真可谓雪中送炭啊!爱霞考虑:现房面积宽绰,当然不舍得自住,简装出租,每月自是一笔不小的收入;20万元定要好钢用在刀刃上,一方面,也像其他家长一样,给即将迈入高二的大宝选一家口碑好的补习班,以期来年高考刀下见菜哩!另一方面,如果娃没能考上一本和公办二本,那就往民办二本送,即便费用负担重,但也绝不能图省钱读公办大专,学历事关娃的前途,马虎不得!但是,招弟却另有打算,说她爸过世早,她妈独守空房进出恓惶,必须住过来好有照应,否则她这个做女儿的愧疚一辈子哩!爱霞点头,说养儿防老,人之常情,我没意见,但是你看咱们不足70平方米两居室,哪能住得开? 招弟说,她妈住惯了村寨宽宅大院,加塞在小蜗居里,岂不是比坐牢还难受?“你说,我妈犯了啥不赦之罪,我们忍心判她坐牢?拆迁分配的新房面积大,光线也敞亮……” 爱霞急忙插话:“新房是预备出租的,否则,每月损失两千多元收入哩!” “钱钱钱,你就认得钱!难道,在你眼里我妈还不值2000元钱?难道,这么多年没那房租,大宝二宝哪一顿饿着了?”招弟连珠炮似的话语,轰得爱霞哑口无言。 乔迁新居的招弟妈,气色明显比在村寨时好了许多。招弟孝顺,为避免她妈孤单,不仅给买了智能手机,还报了老年大学写意花鸟画班。由于她妈当过县农民画积极分子,所以在少有笔墨基础的同学中崭露头角,今天这个请指导,明天那个求示范,真是充实极了,满足极了!但是,随着来往的增多和交流的深入,她妈很快陷入深深的郁闷之中。经探问才知,老年班同学要么是赋闲的领导干部,要么是退休的国企职工,社保齐全,零钱不断,经常聚在一起,不是你请客,就是他买单,唯独自己衣袋瘪瘪,好像有意蒙吃蹭喝似的,不敢朝人前走。招弟心里一阵酸楚,自此每月1日准时给她妈微信打2000元生活费,年节另有红包孝敬。于是,她妈的微信圈中时常可见与同学或共餐或游玩或绘画或参展的场景,俨然一副颐养天年的退休老干部神采哩! 三 招弟好不容易把她妈这边安抚妥帖,雪贵那边又闹幺蛾子!这日半夜,雪贵先是发送定位,显示为海南三亚什么湾,随即来电,大着舌头地说没有业务,短缺资金,自己在特区活不下去了,准备和大海同归于尽。话说一半,断了音信,急得招弟一边晕头转向啼哭,一边没遍数回拨,手忙脚乱折腾到凌晨才又通上,原来是那货灌多了猫尿,手机滑落一旁,不想竟呼呼大睡了。招弟连哭带喊道,我苦命的兄弟呀,咱们家全指望你顶门立户,你可不能做傻事!姐这就汇款给你! 招弟要打拆迁补偿款的主意,爱霞坚决不允,说这钱是供大宝考前补习和上大学的专款,谁也不准动!招弟怒道,大宝离高考还有一年多时间,眼下先搭救我兄弟的命要紧!等雪贵尽早缓过手就把钱还给咱,当舅舅的再恶劣,还敢拿外甥的前程当儿戏?爱霞反唇相讥:“特区本身沿海,真有志气去死,犯得着舍近求远跑三亚?真有良心还钱,咱们10多年前替他应急的那10万元,能耽搁到现在连个屁都不放?”一句话戳中招弟的肺管子,大骂爱霞不是人,盼她兄弟死哩!盼她喜家断子绝孙哩!说到激动处,张牙舞爪要拼命,吓得二宝哇哇哭。爱霞忍无可忍,一头撞在上铺的梯框上,任凭热辣辣的黑血从额角涌出,老牛样失声痛哭着,无数遍扇自己的嘴巴子。 后来的事情,招弟一想起来就撕心裂肺。自己执意汇出的20万元,非但未使雪贵处境好转,而且由于家贫如洗,大宝考前补习的事成了泡影,考上民办二本却交不起学费,只得含泪选择公办大专。目睹大宝果决删除舅舅的微信和电话,招弟一句话也没有说。 反感也罢,憎恶也罢,但是血浓于水的亲情难舍,乃至她妈提出让落魄而归的雪贵跟自己过,招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本想着雪贵尽早找一份拿得起的工作,先把自己养活着,再成个家,生个娃,随后买房添车,让含辛茹苦的老娘临老有个着落,该多好啊!哪知那货高不成低不就,眼看春去夏来,秋天一晃,冬天又要露头,急得招弟满嘴燎泡,思思量量地说:“满大街都是跑滴滴的、送外卖的、送快递的、送纯净水的,底薪加提成,干得好了,也不少挣哩,你随便寻个差事先干起来……”拍腔子说,招弟自认为句句都是掏心窝的好话,却不知伤害了雪贵的哪根神经,居然捶胸顿足破口大骂:“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连你个初中都没有读完,靠擦窗扫地抹桌子讨生活的家庭妇女,竟然也拿下眼观人哩!老子的诗与远方是CEO!诗与远方,你懂吗?CEO,你懂吗?哎嘿嘿……”自此,索性连门也懒得出,楼也懒得下了,扬言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哩!母子一应花销哪里来?还不是她和爱霞亏待自己,扣掐儿子,从肋缝里省下的?这种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四 正在回忆中,床头柜上的座机陡然响起。招弟心头一颤,以为是爱霞的胃痛病加剧了,慌忙接起,却是雪贵醉醺醺质问她,也不看几点了,为啥还不给老娘打钱? 招弟没好气地说,离下月1日还有3天,你们着什么急? 雪贵撇着不入耳的南北混腔道,擦窗扫地抹桌子把你忙活迷糊了吧?感恩节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能忘记?你心里还有没有老娘?没有老娘,能有你的生命?没有你的生命,能有你们人丁兴旺的家?……该死的暖气,简直热死人,老娘让你打钱过来,给她添置一身像她同学刘处长那样面料正、颜色好的睡衣哩!喂,喜招弟,我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招弟啪地一下挂断电话,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此刻,她格外惦念并心疼着一个人——王爱霞——她的男人!她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