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 武侠片如何热血再燃

"> "> 　　□ 尹 睿 徐玉翠　　中国武侠电影从20世纪20年代掀起浪潮至今，已走过百年的风雨历程。作为极富民族特色及精神内涵的一种类型电影，它不仅展现了东方哲学与侠义精神，还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剑道、武术美学等发扬光大。从早期的《火烧红莲寺》《大醉侠》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少林寺》《新龙门客栈》《笑傲江湖》《黄飞鸿》，再到新世纪以来的《卧虎藏龙》《一代宗师》《刺客聂隐娘》，中国武侠电影以其独特的美学风格占据了华语电影的重要一席，同时在国外市场一度风靡。但在当下，武侠片似乎逐渐失去了昔日的辉煌与魅力，有影响力的作品越来越少。面对观众的审美变化和市场挑战，武侠片当如何突围？　　一　　从秦汉时期的任侠、游侠风行开始，中国对“侠”的追寻和钦慕贯穿了千年，在历朝历代的史传、诗歌、小说、戏剧中都有所反映。司马迁在《游侠列传》开篇即言：“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游侠虽不完全符合正统的道德标准，但他们言必信，行必果，体现了侠义精神。唐代诗人曹植在《魏乐府歌辞·游侠篇》中生动描绘了一位纵马飞驰、重义轻生、捐躯报国的游侠形象，“长躯蹈匈奴，左顾凌鲜卑”“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肯定了游侠面对国家危难时，不顾个人安危，捐躯报国的无畏精神。这两者共同指向了中国侠文化的内核：忠诚、无畏、重义。　　20世纪，金庸、古龙等创作的武侠小说风靡一时，《笑傲江湖》《射雕英雄传》《小李飞刀》等作品，描绘了江湖上的恩怨情仇，还借此探讨了人性等深层问题。进入新世纪，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网络文学和影视开启了“新武侠”的探索，让侠文化焕发出新的活力。　　国人对侠文化的热爱，源于多方面因素，既是历史积淀，也是文化心理的体现。首先，侠文化体现了人们对公平正义的追求。在中国古代，社会常常充斥着不公和压迫，侠客成为正义的化身。像唐代《虬髯客传》中的虬髯客，因行侠仗义的行为被人们称颂。《水浒传》里，武松等梁山好汉为了替百姓伸张正义、反抗压迫者的暴行而行侠仗义。这些侠客形象寄托了民众对和平与秩序的渴望。其次，侠文化与家国情怀密不可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精神自古被推崇，侠客不仅是孤胆英雄，更是民族精神的代表。如《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他保家卫国，在国家危难时挺身而出，这种精神在国家动荡、战乱频仍的年代尤为重要。此外，侠文化融合了儒、道、法三家思想，儒家的道德理想、道家的自由精神、法家的公平正义观，皆有体现。而这种思想的兼容性，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不同群体对理想人格的要求。　　二　　作为银幕传奇，武侠片承载了几代人的英雄梦。当下，武侠题材的文艺创作依然活跃，但真正拥有口碑与影响力的佳作日渐稀少。即便一些武侠电影由名导执导，市场反响却仍平平。　　2013年王家卫执导的《一代宗师》，以武术家叶问的传奇故事为蓝本，将传统武侠与人生哲理相结合。影片在视觉上极具艺术性，镜头语言和台词设计都十分用心，尤其是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成为广为流传的经典台词。但是，这种充满哲理性和慢节奏的叙事手法，让那些习惯于快节奏叙事的观众难以融入，情节上的疏离感也让不少人觉得电影过于“高冷”，最终票房不如人意。2015年的《刺客聂隐娘》是侯孝贤时隔多年回归武侠题材的诚意之作，改编自唐代传奇，讲述了刺客聂隐娘在情感与责任之间的挣扎。侯孝贤以其一贯的缓慢叙事风格，打造了一个诗意化的武侠世界，影片中的每一个镜头都仿佛一幅古画，展现了中国传统美学的极致。然而，影片台词稀少，情感表达极为内敛，角色互动寡淡，尤其是聂隐娘与其他人物之间的情感冲突缺乏直接展现。虽然该片在国际影坛上获得了艺术方面的认可，但其过于沉静的风格并未赢得大众市场。　　同样，2018年张艺谋导演的《影》，作为一部充满视觉创新的武侠电影，采用了黑白水墨的色调，营造出强烈的视觉冲击。导演通过独特的视觉风格将传统的武侠叙事升华为一种艺术表现，讲述了关于“替身”的权谋斗争，尤其是片中的动作场面和镜头调度展现了极高水准。尽管视觉上令人惊艳，剧情却过于繁杂，情感铺垫不足，使得观众难以在故事中找到情感共鸣。此外，像吴宇森的《剑雨》、袁和平的《卧虎藏龙：青冥宝剑》、路阳的《绣春刀II：修罗战场》，这些武侠片虽然都有大导演加持，也保持了一定的制作水准，但未能赢得大部分观众的青睐，票房表现均不尽如人意。　　武侠电影的叙事通常需要较长的情感铺垫，而现代观众更偏好节奏明快的刺激和娱乐体验，加之当前一些武侠作品或是陷入模式化，人物之间的恩怨情仇、武打场面等成了机械的重复，缺乏对人性与社会的深入思考，或是过于追求艺术性和哲理化表达，导致与普通观众的审美需求脱节。如《叶问》系列虽然在动作场面上有所突破，但叙事模式仍拘泥于复仇、正邪对立等传统路径。同样，2021年的《青面修罗》也未能摆脱这一困境，过于依赖视觉特效而忽略了讲好故事。　　三　　梳理近些年中国电影市场，表现突出的往往集中于主旋律、现实主义和喜剧题材，例如《战狼2》《长津湖》《我和我的祖国》《我不是药神》《你好，李焕英》等，曾经那个刀光剑影、儿女情长的江湖世界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江湖路远，侠者情长，武侠片如何蝶变，走出一条具有时代特色的发展之路，已成为当下中国武侠电影复兴的关键命题。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黄会林谈到什么是好电影时说：好电影首先是要有好故事，电影是靠讲故事取胜的。西方电影讲究三段式叙事结构，即“开端—发展—高潮”，而中国电影强调“起承转合”。一部武侠电影如果故事没讲好，晦涩难懂，曲高和寡，即使武打设计再出奇，导演演员再大牌，也依旧会让观众在电影院中如坐针毡。其实，无论是近几年在中国电影市场大放异彩的“战狼”“药神”“李焕英”，还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把中国银幕烧成“一片火海”的《火烧红莲寺》系列，还是被无数次翻拍的《黄飞鸿》系列，这些影片背后都有着一个个扎扎实实且引人入胜的好故事。视觉特效满天飞的大环境下，“内容为王”依旧是塑造精品、赢得观众认可，重拾市场信心的不二之选。　　此外，武侠电影在深入挖掘中国传统文化内核的同时，尤其要重视现代化的表达，而不应囿于个人情仇、脱离现实的古代江湖世界。前段时间大火的游戏《黑神话：悟空》，打破了传统的善恶二元对立，尝试角色的多维度阐释，赋予人物更多的成长空间与情感纠葛，通过对悟空这一经典角色的复杂化和现代化诠释，使其焕发了新的生命力。　　电影《卧虎藏龙》同样摆脱了传统的武侠叙事逻辑，实现了创新与超越。以往的侠客通常是无所畏惧的英雄，无内心矛盾，情感也较为简单。但是《卧虎藏龙》中，每个角色都充满了复杂的内心冲突和情感矛盾。例如李慕白作为一位功夫高强的大侠，在外表现得正义凛然，内心深处却有着对爱情的压抑和对武侠生涯的反思。同时，作为一位名震江湖的大侠，他没有单纯地追求名利或武功的巅峰，而是在不断追寻心灵的超脱与宁静。这种精神超越了传统的武侠伦理，是对侠义精神的重新诠释。俞秀莲作为女性角色，她不仅武功出色，更在情感与道德抉择中展示了超越常规的坚定和责任感。玉娇龙则是一个充满反叛精神的角色，她追求超强的武功，也追求自由……这些角色使得《卧虎藏龙》不仅有侠义精神，更展现了女性的力量与角色的多元化。　　此外，武侠电影还可通过展现中国元素与民族风骨，吸收全球影视优秀制作经验，形成“以我为主、化用天下”的大格局。如电影《英雄》融合国际电影制作技术和叙事手法，保留了浓厚的东方美学，在国际影坛上受到了关注。　　一直以来，中国武侠电影不是文化快消品，它承载了国人对公平正义、家国情怀等的向往与思考。随着全球化和新媒体时代的到来，武侠电影面临的挑战将更加严峻。正如武侠世界里的侠客们于逆境中艰难前行，武侠电影也可通过重塑“侠义”精神、融入现代叙事、创新视觉表现等“招式”，再次焕发光彩。让我们一起期待，未来的中国银幕上，能侠者归来，热血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