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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6
星期五
当前报纸名称:江西日报

书缘

日期: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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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1版:读书       上一篇    下一篇

  □ 师志学  儿时,我能跟书结缘,完全是因为刘叔。刘叔,是从省城下放到我们村的。  我俩第一次交谈,是在我薅野菜回来,路过他家门口那天。当时,他正坐在石板上看书。见我吃力地扛着菜筐走过来,就跟我打了个招呼,帮我把筐放下,让我歇一会儿再走。他问我是谁家的,叫啥名字,然后说了一句我似懂非懂的话。他还说,这话是孔子说的。孔子说的话里能有我名字,让我感到很新奇。说话间,我瞥了一眼石板上的书,是厚厚的《牛虻》。“虻”字,是我回家查字典才认识的。  当时,刘叔做了村里小卖部的售货员,小卖部闲置很久的货架上,摆了许多书,《金光大道》《烈火金钢》《苦菜花》……有新的,更多的是旧的。放学后去买铅笔,我才知道书能借回家看,押金一元,一次能借一本,一天一分钱。我舔着嘴唇,盯着货架上的《烈火金钢》,心里直痒痒。早就听说,这是一本打仗的书。我买完铅笔,只剩八分钱,还不知道母亲会不会要回去。就是不要,我也拿不出押金。  我偷看了一眼刘叔,正好我俩四目相对。看来,他早注意到了我的样子。他轻咳了一声,拿出笔和纸,放到我面前,摸着我的头说:“考你俩字,写对了免押金。你看咋样?”我半信半疑,仰头望着他,心里却在打鼓。“虹螺岘,会写吗?”他轻声问我。  虹螺岘,是地名。据史料记载,春秋时,就是牲畜集散地。队里买卖牲口,总要在半夜动身,去赶虹螺岘大集。大人口中的虹螺岘,就是我的另一个世界,它早在我心里扎下了根。看着我写完的字,他眼睛一亮:“孔夫子十五志于学,你比他还早啊!”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他把《烈火金钢》递给了我。我捧着书,不好意思地跑开了。刚出门,他追了出来,冲我喊了一句:“孩子,供销社收杏仁呢!”  我读三年级了,他的话我当然能懂。走在路上,我的心里像开了一扇天窗,突然间亮堂起来。那时候,农村家家都有杏树。杏是当时农村人不花钱就能吃到的水果。杏成熟后,吃过晚饭,人们把自家的杏端到当街大树下,街坊邻居一边唠嗑,一边互相品尝,杏核就随意丢在一旁。我穿梭在人群中间,只一晚,就捡了好多。拿回家后,我挑了一颗最饱满的杏核,埋进院里,余下的就摊放到窗台上。  我对《烈火金钢》爱不释手,母亲见我看得入迷,放学后就不再让我打猪草薅野菜了,晚上的电灯也破例熄得很晚。在15瓦昏黄的灯光下,我像个饿急了的婴儿,贪婪吮吸着乳汁。书中精彩的故事,我都能一口气背下来。小伙伴们,知道我在看一本打仗的书,一起玩的时候,总是缠着让我讲。我就把肖飞买药的故事,添枝加叶讲给他们听。讲到精彩处,就调皮地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来吊他们胃口。他们央求我,说帮我捡杏核。这正合我意,于是,我就绘声绘色地继续给他们讲下去。有了小伙伴热心帮忙,杏核已经铺满了我家所有的窗台,就等晒干后,凿出杏仁卖钱了。  五天后,我把《烈火金钢》看完了。还书的时候,刘叔却没有收我的五分钱,这让我感到十分意外。我想再借一本更厚的《金光大道》看,他的眼神突然间竟有了异样,对我说:“孩子,这本书,你可啃不动啊!”说完,他把《闪闪的红星》递给我,“小孩子家,你适合看这本,书里的潘冬子还没你大呢!”这本书比《烈火金钢》薄很多,我想,三天肯定能看完。那三天,我完全沉浸在书里了。牵挂潘冬子,以至于心思恍惚,上课走神,挨了老师的批评。  我闷闷不乐回到家,突然发现窗台上的杏核都不见了,急得大哭出来。母亲从屋里走出来,告诉我,她把杏核凿完了,杏仁就在炕头熥着。还说,等干了,就能拿去卖了。真没想到,那些杏仁足足卖了两块钱!我手里有了钱,读书的底气就更足了!当我读遍刘叔那里所能读的书后,卖杏仁的钱,却一分都没少。  一晃,我当初埋在院子里的杏核,幼苗长得和我一般高,刘叔全家也要搬回省城了。临走,他来到我家,把一本《新来的小石柱》送给了我。他双手捧着我的脸,叮嘱我要好好读书。我早已哭成了泪人。回想起当初他告诉我供销社收杏仁的消息,我想,他一定希望我像从山里走出来的小石柱一样,坚韧而浑身充满力量。  刘叔的书,让我苦杏仁般的童年,有了阳光般的色彩。这色彩,应该是我平生的第一份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