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万银 在旧书市场上买二手书,我会留意书上前主人留下的一些痕迹,如图章、签名等。这些痕迹如屐齿印苍苔、飞鸿踏雪泥,留下了时代和个人的印记以及历史冲刷过的印痕。 有些书钤有图章。这些图章有的是宣示所有权的,如我早年淘得的笛福的《鲁滨孙漂流记》,钤有三行长方形图章“友好木材综合加工厂图书馆藏书”。这个厂位于黑龙江省伊春市,当年是赫赫有名的国有大型企业,笔者曾在这个厂的子弟中学教过书。离开该厂多年、漂泊北京之时,竟在旧书市场上意外撞见这位“鲁滨孙”,令我想起《恍如隔世》的歌词“来来去去总是缘”。雨果的《九三年》钤有圆形图章“黑龙江省青年农场江北养鸡场”,这个养鸡场位于哈尔滨市东郊,是以饲养种鸡为主的大型畜牧农场,由该市知青创办,最多时安排2000多个知青工作。 笔者在哈尔滨师范大学读书时,校图书馆大门前,有一长溜的书摊摆在道路旁、阳光下。书摊上卖的都是“剔旧图书”——从馆藏图书中剔除的利用率低或复本量大的图书。这些书通常半价销售,很受学生欢迎。在图书馆吃完“正餐”,随便再带点“风味小吃”回去慢慢品尝,是很惬意的事。还记得我买了陈望道的《修辞学发凡》、杨伯峻的《古汉语虚词》、赵仲邑的《蜗庐漫笔》等。每本书的书名页上都盖有椭圆形的红色藏书印“哈尔滨师范大学图书”,封底盖有三角形的蓝色剔旧印“剔旧销售”。改革开放后,一些单位关停并转,导致单位图书馆的书流落到旧书店或旧书摊,那段时间,我也淘到了不少“剔旧书”。 有些书带有签名。签名有两类,一类是购买者的签名,标准格式是:某人购于某地。如:刘墉的《因为年轻所以流浪》一书扉页上的签名是:“王铎购于临沂市新华书店 2003.7.4”。那些年,刘墉被称为“沟通青少年心灵的专业作家”,其励志散文、处世散文深受青少年的喜爱。 笔者手头两本诗集的签名颇有意趣,一本是郭沫若的《女神》,小开本的口袋书,扉页上是艺术化的草体签名,类似古代的“花押”。笔者学识有限,实在认不出来。购买地址是“友好综合木材加工厂”,此处可能有笔误,“木材”应该在“综合”之前。购买时间是“60.4.26”。这个厂1958年建于小兴安岭南麓,那里青山含远黛,碧水映霞晖,诗意山水自然会孕育许多“诗粉”。另一本是周彦文、贺雄飞编著的《年轻的潇洒——与汪国真对白》,前衬页上的签名是“莹莹于九一年春购于京”,并在献词页上写有“周莹”两个行书大字,可见“莹莹”是其乳名。这本书体例特别,前半部分有作者的序言、编者的评论,后半部分以对白的形式对汪国真的诗歌进行分类赏析。1990年汪国真诗集《汪国真抒情诗选——年轻的潮》《年轻的思绪——汪国真抒情诗抄》相继出版,一时间洛阳纸贵,短短5个月创下发行量逾12万册的记录,形成了席卷全国的“汪国真热”,被研究者称为“汪国真文化现象”。汪国真诗歌的显著特征是青春、励志、温暖,很受年轻人特别是学生的追捧,当年菁菁校园里触目皆“汪粉”。从名字上推测,“莹莹”应该是校园里“汪粉”中的一员。 一类是作者的签名,即所谓的签名本。笔者在北京工作20年,闲暇时喜欢逛中国书店,中国书店是北京一家国有古旧书店。本文涉及的旧书,大多购于此。我在中国书店搜集到一些名作家的签名本,印象最深的,是作家竹林的签名本。 竹林原名王组玲,上海女作家。笔名“竹林”是“组玲”的谐音。竹林的签名是签在其自传体长篇小说《挚爱在人间》扉页上:“金坚范先生指正 竹林(章) 96.10”。此签名本的受赠人是“金坚范先生”。金坚范,上海人,《文艺报》原总编辑。竹林的签名是用蓝墨水钢笔横书的工楷小字,端庄秀气,观之可以感受到竹林对文学前辈的恭敬之情。这是典型的名家赠名家,不仅有上款、下款、日期,而且是钤印本——在竹林名字后,印有篆书体的方章“林”。此书符合签名本的四大要素:人(受赠人)、书(所赠书)、墨(题字)、印(钤章)。此书在扉页后印有题词页,上有冰心的题词:“创作未有穷期,竹林前途无量!”代表了文坛老一辈作家对新生力量的期许与勉励。 这一类书留下读者与作者的签名,字体篆隶草行楷都有,春兰秋菊,各擅其美。仔细考量这些书散失、流传的经过,背后可能藏有或长或短的故事。这故事可能纯属个人的,也可能与时代息息相关。古代藏书家希望“子孙永宝”,但书的持有者一旦物故,如果其后代与书香不亲,其珍藏的书就有可能流散出来。这让我想起了两句诗:身后是非谁管得,几人不负父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