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明
特别欣赏王勃的千古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短短一句话,却道尽了秋与水的所有风云际会与起承转合。
现在。天高云淡,阳光正好。我坐在秋风流连的海边,刹那间,竟感受到丝丝的秋凉。我只觉得思绪好似张开了隐匿已久的双翅,开始一次次不由自主地飞翔。
生长在长江边的我自小就对秋天和秋水情有独钟。当我看惯了江水连天江波浩渺,沐透了江风淋漓江雨飘摇,总幻想有一天能和这滚滚大江一道滔滔东行,去领略,去融入那片曾令我魂牵梦萦的幽幽蓝蓝的海。多年前的那个秋天,我成为一名海员,真的走近了海,融入了海。巨轮在水面劈波斩浪,勇敢切割着经纬线。每一个秋夜,我枕着波声入梦;清晨,我踏着涛语醒来。我呼吸着咸咸湿湿浓浓之海味,轻和着癫狂曼妙之海韵,任意念在广阔的海空中自由翱翔。我的心胸渐渐变得与海一样深邃旷远,包容乃大;我的脚步常循着波澜汹汹的涌流浪迹天涯,萍踪海角,那迢迢航途皆飘响起曲曲我梦中的天籁。
我喜欢秋的海,因为它是随机的,是率性的,是湿漉漉的,是蓝悠悠的,是温润的,是湿寒的,是摇晃的,是起伏的……
我想,王勃对秋水的独特描述,转换成秋海,更是完美适用。
海有时娴静如处子。南中国海的初秋,风和浪细,翠岛影绰,渔帆点点,渔歌阵阵。我依舷远眺,只见天蓝蓝海蓝蓝海天一色海鸥翩翩掠潮飞,涛柔柔波柔柔波涛低语波浪粼粼映舟行。间或有飞鱼如箭般窜出海面,微颤浅白色的双翅,划出银闪闪的轨迹,点燃我略显疲惫的视线。
海有时狂暴如恶魔。北太平洋的冷秋,我透过舷窗,但见上摇下晃,前筛后扬,黑浪压舟舟欲摧,左冲右突避锋芒,巧周旋,否极泰来现曙光;我坚守岗位,感到手轻脚重,头晕目胀,腑脏连心心欲裂,挠腮抓耳神思恍,振意旌,敛精聚神把班当。随着涌浪的强烈节拍,从船上的四面八方响起各种奇怪的声音。这些声音和着风浪的啸叫,让我顿生些许莫名的恐惧。这时,一个神情镇定的老海员走上前,拍拍我肩膀,递上几片口香糖,“兄弟,还记得小时坐摇篮的感觉吗?或者有荡秋千的体验?那情形不就跟咱现在一样?小伙子,乐观点儿,大海这是在考验你呢!等及格了,就什么也难不倒你了!”说完他冲我做个鬼脸,一转身检查机器去了。
海有时神秘如天物。太平洋风雷激荡,印度洋镜花秋月,大西洋迷离诡异,北冰洋漫天飞雪,尤其在北纬33度线附近,散布着许多神秘莫测的海域,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几番探究。那年深秋,巨轮将要穿越百慕大,得到消息,我的神经便异常紧张。待我们一路欢歌抵达时,我便细细品察研究起来。远看海面波平如镜,舟楫如鲫,根本无一丝魔鬼三角之气息。近观海中浮草团团,气泡连连,确实有一种蹊跷古怪之迹象。我正纳闷,看见老船长拿着望远镜走过来,就迎上前问个究竟。“其实,百慕大也没什么特别,我跑海三十年,来回此处不下几十次,并没遭遇过任何问题。相反我每次来,这里总风平浪静的。”“船长你看,那水草、气泡怎么回事?”“哦,这些水草只是此海域水中生长的浮草而已,它们随流而漂,至于气泡嘛,我只能告诉你一个目前最流行的说法,”船长继续说,“此处海底成分奇特,能与海水缓慢反应,逸出气体。倘若某时反应突然加剧,气体大量上涌,造成某处海面海水缺失,你想假如这时有条船开进气泡里,它还有浮力吗?这团气体飘到空中,飞机一头扎进去,没有氧气供发动机燃烧,结果当然就可想而知了……”我瞠目结舌。百慕大海区只是苍茫海洋无限神奇诡异的冰山一角,但总有一天,它们的谜底终将被揭开,多多探索吧,或许我也能有幸发现一二!我喃喃自语。
海又是有智慧有灵气的。当受到善待,它必十倍百倍予人;当遭遇损害,它必千倍万倍惩罚。庆幸的是人类已经警醒,正竭尽全力,再次与海交好。当我沐浴着秋阳,或者全身镀满秋月的银辉,驾驶巨轮纵横碧波时,我与海目光相接,遥相呼应。我站上船首,张开手臂,高喊:“大海——”海用碎浪弹出颤音:“哗哗——哗哗——”我接着:“谢谢你——”海用轻涌旋起和弦:“啦啦——啦啦——”
是的,我诚谢海,诚谢它父亲般恢宏的胸襟、母亲般宽厚的微笑,诚谢它的善变、它的永恒、它的深奥、它的兼容,甚至诚谢它的每一朵浪花,每一次浅吟,每一声放歌,每一阵轻涌。因为它赐予了我不屈的理念,超人的勇气,积极的追求以及生活的激情,海实实在在而又理所当然地改变着我,塑造着我,我以海而骄傲自豪。
思绪的双翅稍稍归拢,在这个秋风渐起的季节,再一次诚谢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