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进
已是初秋，正午的阳光依旧炽热。隔着玻璃，仍能感觉到烘人的热气。窗对面墙角边的那两排芋头正承受着烈日的肆虐，好些个芋叶打着卷蔫了吧唧，边缘已是焦黄。
三四月份时，草长莺飞，大地生机勃勃一片。芋头也在这个时节种植，沙上人习惯说沉芋头。田间地头，边边角角，有土之处皆可种植，人勤地不懒。合适的温度，合适的湿度，一切都正好，不几日，就会看见嫩芽破土而出。关于芋头，农家有俗语说：“五月不薅，六月不壅，芋头等于白种。”经过个把月的生长，芋荷田田。栽种时的底肥消耗差不多了，芋头地里杂草也是沾足了光，疯长。薅草是肯定要的了。薅完的草，搁地里晒两个太阳，可以用作壅芋头的。芋头脚下埋点豆饼或是菜籽饼或是化肥之类的，菜畦边上扒点土，把草和肥都压住。这样保证了后期生长需要的营养。忙完这套活，基本坐等收获了。
及至八月，中秋前后的样子，芋头可以带着尝尝鲜了。真正成熟，要晚些的，霜降前后的样子。那时芋荷经霜，早就打蔫了，或是烂兮兮一坨，最多两三叶顽强地立在瑟瑟秋风里。收回来的芋头，在外面场上把芋头脑和芋芽分开。芋头脑圆球形，芋芽椭圆形或卵圆形，表皮深褐色，有短须。场上晒几个太阳，往家里灶脚边一放，留待慢用。此后，芋头咸粥是家常便饭。我不喜欢，每次吃总是皱眉。咸粥锅里的芋头，毛刺乎天的，咬在嘴里不爽，吃完喉咙口总感觉痒痒的。
芋头去皮，也不是件易事。常用弯刀（镰刀）倒置，脚踩住弯刀柄，一手抵住刀口，一手拿芋头在刀口上来回刮，只是力道要把控得恰好。刮芋头时会有浆汁冒出，弄到手臂或是手背上，皮肤会痒痒。（也有用蛇皮袋子去皮的，把芋头放进蛇皮袋，用脚踩或是拎起来掼掼，那样一次去不干净，还得借用工具再来。也有放石臼里用木棍冲击去皮的。）把去了皮的芋头切块素烧，油锅爆炒后，大火烹煮，收汤，起锅前撒一把碧绿的青蒜，香味也是引人的。只是终不如芋头烧肉勾人。那个年月，想一顿芋头烧肉却是不易。
入冬，屋外北风呼啸，滴水成冻，屋里热汽蒸腾，大铁锅里焐着的毛芋头咕嘟咕嘟作响，热气顶着锅盖，灶屋间氤氲着芋头的清香。煮熟了的毛芋头，剥皮后可以直接入口，考究点可以蘸点作料。烩芋头也是不错的选择，切两个番芋块或是南瓜块，黏嘟嘟的汤汁裹着芋头，番芋或是南瓜的甘甜，芋头的黏糯，满嘴生香。以前父亲常用来下酒。现如今，素蒸芋头也上得了酒席，美其名曰，杂粮。
原本不起眼的香沙芋，这几年成了靖江的一个名片。靖江香沙芋是唯一一个获得国家地理标志的农产品。其质地细腻，干香可口，易酥不糊，硬、糯兼备，口感极佳，具有独特的板栗香味，素有“芋中板栗”的美称。用事实说话，用口感说话。简单的食材，蒸、煮、烤、炸、烩样样都触动你的味蕾。面对如此丰富的芋头衍生品，我惦记的依然是那一盘撒着几个蒜叶的烩芋头。朴实，本分，简单，却有着家常过日子的绵长，还带着一种现世的妥帖安稳。处暑已至，芋头的香味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