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红波
晨起买菜时，被巷口路边摊前的一抹金黄所吸引。走近细看，只见一个个面呈黄色，浑身长满疙瘩的“瓜”堆于竹篮，咦，这不是小时候常吃的癞葡萄吗？
“姑娘，两块钱一个，早上刚摘的，还沾着露水呢。”摊主笑着打招呼。“嗯，好久没看到这了，帮我挑两个吧”。我满怀欢喜把它们带回家，安放在青花盆里，天然龟裂的纹路上，金黄中透着一点青绿，散发着玉石般的光泽。我随手拍照分享在朋友圈，一会就收到好多朋友的点赞留言。有人说这是癞葡萄吧，有人问是不是苦瓜，也有人感叹这东西现在少有了啊！
癞葡萄，许是因外表长满了像蛤蟆一样的疙瘩，又像葡萄一样挂着生长而得如此不雅之名吧，而偏生一个“癞”字，倒也衬得几许俏皮和野性。
记得儿时外婆家菜地的篱笆上，每年夏天都会盘踞着几根癞葡萄藤。初夏时节，淡黄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地缀在藤间，待到花谢，忽然就冒出一颗颗青果，而后在某场骤雨后的清晨，果实渐渐膨大，表皮由青转黄。我和小伙伴们每天都要去转悠，外婆见我们这般馋样，总会笑着说再等等，等它再成熟一些就可以摘了。而采摘下来的那一刻是最开心的，外婆总是挑颜色最艳丽的一个给我。她用手指轻轻一掰，果肉便如胭脂般绽开，黑籽晶莹如珍珠，用牙齿轻轻一抿，甜美的汁水便四溢而出，贪恋的我连果皮也要一起舔个够，绯红的汁液染满两腮，外婆笑了，我也笑了。那时的我常纳闷，这般丑陋的癞葡萄，肚里怎会藏着那样浓甜的琼浆？直到某年冬天，我咳嗽厉害，外婆用霜打后的老果，在陶罐里掺入枇杷叶与老冰糖熬成老膏，成了治我咳嗽的良方。我终于明白癞葡萄用它的甘甜化作慈悲，滋养着我的脾胃身心！
癞葡萄果肉鲜红，种子外裹甜润浆衣，其功效早在明代《滇南本草》中便有记载：“泻六经实火、清暑、益气、止渴”。中药典籍《随息居饮食谱》将其成熟果肉喻为“养血滋肝，润脾补肾”的滋补佳品。癞葡萄这奇珍异果本非中国所有，原产于印度，通常被认为由郑和下西洋时引入中国。癞葡萄被水手随意丢弃在荒滩，它既不惧红壤的贫瘠，亦不怕酷暑的蒸腾，反而在无人问津处长得愈发茂盛。或许正是这份被放逐的际遇，让它淬炼出疗愈众生的本领。在《救荒本草》中记载“锦荔枝又名癞葡萄，救饥时采黄熟者食瓤。”原来癞葡萄还曾是荒年的救命粮啊！极荒年岁的乡民们剥开它苦涩的外壳，吮吸酸甜的果肉，竟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而今市场上水果琳琅满目，癞葡萄却成了怀旧的符号。这些被岁月珍视过的果实，终将在某个清晨，成为我记忆里猝不及防的甜，提醒着我们：最朴素的滋味，往往藏着最绵长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