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春燕
最初接触《红楼梦》是在父亲所在部队的操场上,那时年少。那个夏天《地道战》《地雷战》《铁道游击队》等战争片已经放映过好几遍了,有天竟然播放了越剧《红楼梦》。从黑白片到彩色,从枪炮隆隆,到箫笛悠悠,从布衣布鞋到华丽锦服,一下子真是蒙了。当贾母、王熙凤、宝玉、黛玉等粉墨登场一一亮相时,我问身旁的军人阿姨,她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或许是问题过于幼稚,又或许那阿姨观影认真,我什么答案也没有得到,就那样稀里糊涂开启了《红楼梦》的启蒙熏陶。
后来还是在那个操场,观看了戏剧《尤三姐》,已经记不得是何剧种,但贾珍贾琏兄弟那猥琐的模样至今不忘,尤其贾珍,化了个白花脸的妆容,一看就是个满肚子坏水的草包。
如今近半个世纪过去了,《红楼梦》已看过多遍。至今还清楚记得第一遍读到75回时,那是个中秋,贾珍率全家月下赏月,“饮了一回,贾珍有了几分酒,高兴起来,便命取了一支紫竹箫来,命佩凤吹箫,文花唱曲,喉清韵雅,甚令人心动神移。”那时见识浅,无法把戏剧《尤三姐》中的跳梁小丑贾珍和小说75回中风雅的贾珍联系在一起。
《红楼梦》中的女子是世间最难得的,个个才貌超群,冰清玉洁。可反观男子,除却贾政父子,个个却是那般污浊不堪。贾赦已是做爷爷的人了,妻妾成群,还吃了碗里看着锅里,看中了贾母的丫鬟鸳鸯。当遭到鸳鸯断然拒绝后,竟然威吓说:“想着老太太疼他,将来外边聘个正头夫妻去。叫他细想,凭他嫁到了谁家,也难出我的手心。”贾赦不但色还贪婪,为了私利不择手段。当他得知外号叫做石头呆子的人家里收藏着20把价值连城的扇子时,先让贾琏去买,未果。后来通过贾雨村讹石头呆子拖欠官银,拿到了衙门里去。责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做了官价,送与了贾赦。
《红楼梦》中有关贾政的描写,我都递上了同情的目光,虽然有红学家分析贾政其名是贾正经的代名词,不敢苟同。“贾政自幼酷喜读书,为人端正方良,祖父钟爱,原要他从科甲出身,不料代善临终遗本一上。皇上怜念先臣,即叫长子贾赦袭了官。又问还有几个儿子,立刻引见,又将这政老爷赐了个额外主事职衔,叫他入部学习,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
贾政出身荣国府这等累世勋贵之家,靠祖上荫庇入仕,任京中主事、员外郎等职时,只需循规蹈矩按章办事,不必独当一面,倒也能维持太平度日,看不出明显能力短板。待他外放任江西粮道,掌一省粮政要务,需统筹调度、应对地方繁杂事务时,短板便彻底暴露。他既无识人之明,被手下李十儿等胥吏蒙骗操控,任由其贪赃枉法;又无决断之力,面对粮务积弊与地方应酬,只会固守成规、手足无措,最终把粮道差事办得一塌糊涂,不仅亏空公帑,还落得被参弹劾的结局,全然显露出缺乏实际管理能力的平庸本质。
当他被弹劾的消息传到家中,王夫人听闻后,当场红了眼眶,声音发颤地对着身边人悲叹:“你们只说他办事不力,可谁见过他往家里拿过半分赃银?他在外面当差,反倒次次写信回来要钱填补开支,如今落得这般名声,这冤屈往哪儿说去!”
宝玉周岁抓周时,别的一概不抓,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玩弄,贾政便不喜欢。贾政满心想的是让宝玉走仕途、光宗耀祖,可宝玉偏只爱和姑娘们厮混、痴迷诗词风月,半点不上进。他看宝玉这般“不务正业”,既气他辜负自己的期许,又怕他将来毁了贾府根基,常常是当人当众责骂,骂得宝玉见老子如同那老鼠见了猫。为了忠顺亲王府上门打听琪官之事和金钏投井一事,贾政亲自动手,把宝玉打得几个月不能下地。爱之深才责之切,贾政自己没有能力做到的事,希望在儿子身上得以实现。这样说来,天下父母之心也都基本类似。